事情办得很顺利。
第二天下午,韩妤真就拿到了经过公证的协议书。
因为她是东临市第一例无偿捐献器官的人,电视台还专门准备了一次简短的采访。
韩妤真没有心情,用手挡着自己的脸,戴上口罩,迅速离开。
韩东野拿到杜建派人送过来的心脏供体资料的时候,反反复复将资料与对面那人看了又看。
直把那人看得冷汗直冒,战战兢兢,“韩,韩院长,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不是正规渠道来的?”
“韩院长,现在这种形式,您也知道,从正规渠道操作这事儿,的确有难度。捐献方与接受医院,他这个对接有时候不那么及时,会浪费大批资源。这个时候,我们这样的,就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不对?”
韩东野冷冷地看着他,捏着手里的资料默不作声。
那人摸了把汗,“我们也是急患者之所急。既然韩院长不能接受,那就当我们没有来过。”
他刚要伸手拿回资料,韩东野却将资料放到了办公桌上,“我先看看,再核实一下捐赠者的身份资料。”
“好好,韩院长请自便。那位病人病情太重,恐怕等不了太久。”
韩东野突然问,“她是什么病?”
“呃,这,这个,恶性脑瘤。”
韩东野立刻追问,“原发肿瘤在什么位置?”
“啊?啊,在,在脑干,是恶性胶质瘤。”
这种恶性肿瘤,通常生存时间不会超过一年。
韩东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这边还需要做一次配型,等有结果,就告诉你。我先替病人谢谢那位无偿捐赠者,也谢谢你们。”
“应该的,应该的!”
那人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韩东野看着手里的资料,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人体器官共享系统,查找资料上那位叫做“白婷婷”的捐赠者资料。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这个叫“白婷婷”的患者居然真的存在。
她今年也只有二十七岁,一年前查出患有恶性胶质瘤。
在查出自己患有恶疾之后,这位姑娘就在网上登记了器官无偿捐赠协议。
与康泰医院提交的资料也能对得上号。
韩东野轻轻吁了口气,拿起手机给韩妤真拨了过去。
韩妤真很快接了起来,“韩哥?是不是沈川醒了?”
韩东野摇了摇头,将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抛下,“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这边已经有心脏供体的消息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韩东野的错觉,他总觉得,从韩妤真的语气里,没有感觉到她有多高兴。
韩妤真或许也感觉到了什么,声音变得轻松了许多,“手术安排在什么时间?”
“我想越快越好。”
“好,那手术结束,你发信息通知我。”
韩东野没有多想,答应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血型检测结果很快出来,捐赠者的血型与沈川相符,都是o型。
韩东野将化验单交给助理,“你告诉康泰医院,明天上午九点半安排手术。通知救护人员,作好器官对接的准备。”
助理答应一声,“好,我这就去打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韩妤真去了东临车站,用自己的身份证买了一张长途汽车票。
等车出了站,又上来几个人。
韩妤真站起来,拉住一个中年女人,小声说,“大姐,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事走不了。您还没买票吧?我这有张票,送给您?”
“不用。”
“真的大姐,我已经检了票,退是退不了的,多浪费?咱们出门在外,省一点是一点对不对?”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看司机,迅速接过票,小声说:“谢谢。”
韩妤真笑笑,等女人坐下之后,挤到车前,“不好意思师傅,我有事要下车。”
她下了车,立刻坐出租车去了康泰医院。
经过一系列消毒等准备工作,她躺在手术推车上,被推进了手术室。
杜建亲自操刀。
他拿着麻醉机面罩,再次确认,“韩小姐,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韩妤真笑笑,“我想好了。开始吧。”
面罩扣在韩妤真脸上,麻醉浓度迅速加大。
她看见自己头顶的无影灯渐渐变成一片光影,最后终于消失。
沈川,等我……
……
听说,人死了之后会有灵魂存在。
韩妤真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非常寒冷的地方。
周围一片嘈杂,有铁器碰撞的声音、有来回奔走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地说话……
这些声音,在一片空旷之地,引起片片回声。
渐渐的,声音又一点点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死寂。
她觉得好累,累到哪怕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妤真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哒、哒、哒……”
那脚步声在自己不远处停下来,一个男声隐隐约约传来,“怎么样,还没醒吗?”
“没有,不过已经有了意识,相信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好,等她醒过来,及时通知我。”
脚步声又哒哒哒远去。
醒过来?
谁要醒过来?
沈川?
是不是沈川?
韩妤真记起来了:她把自己的心脏给了沈川。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沈川的手术完成了没有,人醒了没有。
她的灵魂,好像被禁锢在了一个密闭的地方,连去看看沈川,都不能。
好无力……
等韩妤真完全恢复意识,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
刚睁开眼睛,立刻被强烈的阳光刺痛了。
她连忙闭上眼睛,心里却狠狠一跳:阳光?
她死都死了,哪来的阳光?!
韩妤真再次睁开眼睛,慢慢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间地中海式装修风格的房子,确切地说,是一间病房。
蓝白色相间的窗帘被拉开,被风轻轻拂动着。
床头处放着一束鲜花,淡淡的花香也遮不住空气中弥漫的来苏水的味道。
这个味道,她太熟悉了!
她怎么,还活着?
沈川呢?
韩妤真猛地打了个激零,一下子跳了起来。
手上传来一阵刺痛。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
她一把将针拔下来,打开门冲了出去,迎面一个小护士端着一只针盘走过来。
韩妤真快速跑过去,一把抓住小护士的手,问,“这是哪里?”
小护士面带惊喜,“呀,韩小姐你醒了啊。”
“我问你,这是哪儿?”
“医院啊。”
小护士莫名其妙。
韩妤真头大如牛,“什么医院?”
“圣安医院,呶,我们院长……”
韩妤真神色越发癫狂,“沈川在哪?你们手术室在哪?”
小护士受到了惊吓,战战兢兢朝身后指了指。
韩妤真松开小护士,朝她指过的方向冲了过去。
看到重症监护室的门,之前的记忆才重新回到韩妤真脑海里。
她凭着记忆,找到沈川曾经住过的那间病房,用力推开门冲了进去。
病房里所有的医疗设备都不见了。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而那个人,被一整块的白布蒙着。
曾经痛入骨髓的记忆迅速将韩妤真淹没。
她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凄惨不似人声的尖叫,“沈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