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蕴丹记得扇飞恶魔时的手感。
一巴掌用上十成力道,抽得是结结实实。哪怕没灌入真炁,这力气也足以崩掉恶魔的头颅,打得他脑浆四溅。可事实是,她只听见了对方骨头的咔嚓声,看见了几颗飞出去的牙,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甚至在她接近烟尘时,那道人影尚在蠕动。之后,他更是不借助任何力,直挺挺地从地上弹起,又伸出双手扶正脑袋、掰好颈骨,皮肉伤迅速恢复,缺漏的牙也立马长出。
他于黑暗中睁开猩红双眼,看向厉蕴丹并行了一个绅士礼。接着,他疯狂地在她的雷区蹦迪,三句话让她狂砍他十八刀。
“我以为来的是教廷的猎魔人,没想到是一位绿眼睛的小公主。”
“对杀不死我这件事感到惊讶吗?”他摊开手,露出一个无畏又傲慢的笑,“亲爱的,我拥有不死之身。”
小公主?亲爱的?
不知为何,一些褒义词从他嘴里冒出来就变了味道。带着令人生厌的油腻,以及像是对待宠物般的轻佻。就连被他注视着,都让她感到恶心。
区区蛮夷野鬼,草菅人命,祸害众生。还胆敢对大厉帝王喊公主,如此言辞无状、行容轻浮、不知尊卑,其罪当诛!
可惜身边没有文武百官,无人替她数落这恶魔的重罪。要不然,光是九千岁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厉蕴丹出刀:“不死之身?呵,我挺有兴趣的。”她的眼神逐渐锋利,“正好拿来试刀。”
下一秒她瞬间暴起,一刀将吸血鬼拦腰斩断。
却见他的两截身体长出无数肉芽,迅速拼接在一起,黑色的燕尾礼装摇身一变、变成巨大的蝠翼展开,他振翅飞上半空与她拉开距离。
不料厉蕴丹反应很快,她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头着地地甩进废墟内。
轰鸣不断、恶战激烈,吸血鬼的综合实力不及厉蕴丹,可他拥有再生之力和特殊能力,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能杀死他。
裂开的头颅能愈合,断掉的手脚能长出,他确实如他所说的是个不死生物,但他依然畏惧炽阳道的光与热,害怕降魔掌的阳与刚。
厉蕴丹一刀刀尝试,以吸血鬼为练手基准,开始寻找它们的主要弱点,再调配出一套专用于猎杀魔物的实际操作法。
然而,她的“练习”落在吸血鬼眼中就是“黔驴技穷”,只以为她的本事仅此而已。
想到这,吸血鬼不仅不跑,还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没用的,没用的!”他笑出声,收拢蝠翼落在屋顶,再度化作一名绅士,“你无法杀死我,小公主。我没有弱点,与黑暗长存。”他冲她伸出手,作出邀请的姿态,“或许,你也会喜欢在夜间飞翔的感觉。要不要选择我的主人侍奉,你将跟我们一起享受永生。”
厉蕴丹想不通他打架为何要说这么多废话,但她为了套取一些信息,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
她问:“你的主人是谁?”
没问“你是什么恶魔”,主要是她顶着驱魔师的名头,再问对方的品种会显得学艺不精。
谁知吸血鬼很谨慎,只说道:“只要你与我立下契约,我就带你去见主人。”
厉蕴丹:“先带我去见你的主人,我再跟你立下契约,你在卖货之前至少得让我看看货对不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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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
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没二话又开始打架。不同于练手时的“放水”,厉蕴丹打算试试砍下他的脑袋——可就在这时,一名满身脏污的少女抱着一只盆而来,盆里盛着晃荡的清水和三把尖利的银色锥刺。
她的眼中带着刻骨的恨意,不管不顾地冲进战区:“心脏!用银桩捅穿他的心脏!”
少女冲厉蕴丹大喊:“我有银桩!用圣水浸泡的银桩!”
他们的小镇被吸血鬼祸害得不浅,她早存了若是落进怪物手里,就与他同归于尽的心思。
圣水和银桩都是她们这一批“祭品”为杀死吸血鬼准备的武器,即使知道败多成少,但懂得反抗远胜过束手就擒。
吸血鬼听见了,他猛地从屋顶俯冲下来,直取少女心脏。霎时,厉蕴丹扯住他的翅膀一刀切,痛得他撕心裂肺。转向失控,吸血鬼擦过少女的身侧撞进了一座木屋。厉蕴丹与她擦肩而过,从水中取出一根银桩。
原来这一类恶魔要这么杀……
她单手扼住吸血鬼的脖子,将他扣进泥地。又举起银桩,凶狠地贯穿了他的心脏!
忽地,吸血鬼发出尖锐的嘶鸣,以银桩为点,如烈火缭绕的“烧伤”飞快地扩散到他全身,令他的身体寸寸溃烂。先是皮,再是肉,最后是骨,他奋力挣扎着,能做的却只是将骨灰撒得更均匀一点而已。
“哐当!”
银桩落地,吸血鬼死了。
【叮!成功击杀“黑暗血仆”1只,完成难度等级为“庚”,奖励300点。】
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活人们摸索而来,渐渐聚集在这块地方。
不少人不能在黑暗中视物,只询问身边的人情况如何,而能看清周遭事物的人掩面而泣,越哭越大声,像是要倾尽这些日子所受的苦,几乎说不出半个字。
最终,宣幽仪告诉他们:“结束了,驱魔师杀死了吸血鬼。”
渐渐地,小镇上的活人哭成一片。而在这哭声中,他们迎来了黎明。
……
厉蕴丹暂未离开塞拉什小镇。一是出于居民的真诚挽留,二是想弄懂吸血鬼是什么,三是对“圣水和银桩”一说较为在意,想打听这些知识从何而来。
于是,她找到了昨晚的女孩。
少女叫“塔伊娜”,年仅十六岁。在厉蕴丹找上她时,她正与别的少女一道在镇外的溪边擦洗身体和头发。溪水冰冷,冻得她们牙关打颤,可为了清理身上的牛粪,她们还是忍了下来。
见到她来,她们都以为她也来清洗身体,忙给她让出一个位置。谁知她微微摇头,只将手探入奔涌的溪水中,用炽阳道帮着暖了水。
不冷不热、温度正好,她们感激地朝她道谢,加快了清洗速度。
家园亟待重建,夜晚又将来临,要是入了夜却没建好木屋,恐怕会生出新的事端。因此,她们是没多少时间洗浴的,如果没整好住处,那只能再睡牛棚。
等最后一名少女离开,原地只剩塔伊娜和厉蕴丹。她像是知道她找来是为何,便从随身的布块里翻出两根银桩递了过去。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不想,厉蕴丹推拒了银桩。
塔伊娜:“您不需要银桩吗?”
厉蕴丹:“我需要它背后的故事,至于这些银桩,你们留着防身便是。”说着,反而掏出了昨晚用过的银桩递给她,“还给你。”
比起她,她们更需要银桩。
为了请个驱魔师,这小镇已是倾家荡产。若是连三根银桩都留不住,那这一镇子的人以后得喝西北风了。
闻言,塔伊娜愣了愣,颇有些难以置信地接过银桩:“……其实我们付出的代价很少,不足以让您对付吸血鬼,但没想到您会过来,还是请您收下它们换一些钱吧。”
厉蕴丹把话题转回正轨:“银桩从哪里来?”思及吸血鬼死前透露的只言片语,她抓住关键词补充道,“教廷的猎魔人?”
塔伊娜摇头:“是阿卜萨婆婆留下的。”
她说道,三年前有一位年迈的老婆婆进了小镇,在教堂小住过一段时间。她有一头灰白的发、鹰钩鼻和灰蓝色的眼,看上去阴沉又死气,小镇的孩子们都怕她。只是,她比较青睐少女,时常教一些奇怪的东西给她们。
“可是我们不认识字,而她的羊皮书上都是奇怪的字。”塔伊娜回忆道,“婆婆知道很多,她懂草药、会做蜡烛,教我们在新月许愿祈祷……镇上的人说婆婆是个邪恶的女巫,可她给我们留下了银桩。”
阿卜萨婆婆消失在一年前的新月雨夜,走的就像是来的一样神秘。只是她虽然离开了,但留下的知识依旧在女孩间相传,被她们掌握。
塔伊娜:“婆婆说,水放在家里只是水,但放在教堂就是圣水。只要我们在教堂打一口井,天天做祷告,那就是‘祝圣’,我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圣水。”
然而镇上的大多数人不喜欢婆婆,也没有按照她的意思打井。最终,还是她们几个时常抬了瓦罐去教堂做祷告,这才有了昨晚的一盆子圣水。
“圣水的作用有很多。”塔伊娜回忆着,“可以洗浴、喝、灌溉、浸泡,我记得一个配方,把槲寄生、黑刺李和罗勒放进圣水浸泡,再用松树枝蘸取圣水洒在房间里,可以让住在里面的人免受恶魔干扰。”
“露丝曾经做过同样的事,她说那几晚她睡得很好,可是没过几天,她就被父母打伤了,他们不允许她变成一个邪恶女巫。”
厉蕴丹:……离谱。
她们被压抑惯了,委实不敢反抗。可经历了这一次恶魔屠镇的事件,她们或多或少都产生了一些变化。至少,她们不会再对阿卜萨婆婆避而不谈,相信家里的大人是无法救命的,可听婆婆的话可以杀死吸血鬼。
难道死里逃生,谁还愿意做愚昧的羊羔,等着被宰吗?
塔伊娜:“我好后悔以前没有多学一点知识。”她叹道,“只记得银桩刺破吸血鬼的心脏能杀死他。”
厉蕴丹:“除了这些,她还留了什么东西给你们?”
塔伊娜摇头道:“没有了。”
之后,厉蕴丹旁敲侧击地问了些有关教廷和猎魔人的话题。遗憾的是,塔伊娜对此知之甚少,只知道每个镇子都会备一座教堂。
而为了确认小镇后续的安全,厉蕴丹又在塞拉什多呆了两天。眼见宣幽仪的精神越来越萎靡,她便决定返程。
宣幽仪:“中世纪的厕所,我一生之敌!”
厉蕴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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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比起宣幽仪常呆一处的安居思想,厉蕴丹更想出去走走,尤其是在察觉这个试炼场有可学的新知识后,外出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
女巫、吸血鬼、猎魔人,圣水、银桩、祝圣……为什么要在新月许愿?为什么草药能防止恶魔打扰?恶魔究竟有多少品种?一切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不过,外出也得有因。她主动进入一个小镇和被请到一个小镇,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前者就像阿卜萨,怪异的外来者会被居民排斥,非但问不出有用的信息,还会被定义为“邪恶”。而后者不同,“请”字一用上,主动权就在自己手里。
厉蕴丹:“我们需要一辆马车,经过吸血鬼这遭,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找我驱魔。”来的人多了,她迟早会有女巫的消息。
宣幽仪不语,她开始盘算马车和马的花销。
是夜,两人重返昆西小镇。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她们用心经营“驱魔师”和“医师”的形象与名声,按部就班地融入原住民的生活。
宣幽仪的疗愈技能突飞猛进,净化技能也在日渐变强。但最强的还是她的基建能力,厉蕴丹深感宣幽仪一个抵得上百八十个工部侍郎,她竟凭一己之力在小镇推广了冲水式厕所,还号召居民围起篱笆墙养树种菜,说是要实现什么水果自由、蔬菜自由。
厉蕴丹不参与她的“自由”,只是常上街进入酒吧,请一些看得顺眼的外乡人喝一杯。听听他们说外界的风土人情、奇诡传说,偶尔,她能收集到不少消息。
比如,她所在的大陆名为“札拉”,这个词取自神秘的巫文,意为“物质丰盛,十分富饶”。
而札拉大陆上有十五个国家,她所在的国度名为“萨迪克”,亦是取自巫文,意为“正义之神”、“我心永存正义”。
据说,巫文能让人的内心燃起火焰,只要念出来,身体就能被注入力量。然而在几百年前的一场猎巫运动过后,巫文便失传了。人们只记得念法,却忘记了写法,久而久之,国度的名字失去了力量和归属。
又比如,札拉大陆上有恶魔不是秘密,因为它时常遭受恶魔的侵犯,所以每个国家都建立教廷、培养猎魔人来与恶魔作对抗。
再比如——
“你真是猎魔人中的一员吗?”外乡人看着厉蕴丹,感到疑惑,“他们是一群难以接近的人,总是穿着黑色斗篷。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听说年纪都很大。我见过他们一次,即使隔得很远我也能感受到压抑,你跟他们不一样,你给我的感觉很亲切。”
亲切?
厉蕴丹笑笑,继续礼贤下士。
又半月,厉蕴丹花了三个银币订购的马车总算做好了。经典的西式马车,内有座位与小桌,外有灯盏和缰绳。它通体深棕色,低调典雅,比不得她的金舆,却也够用了。
宣幽仪:“这车要拉动的话,至少得两匹马。但是马的价格比较贵,小镇上也没有马商,只有酒吧有几匹拉磨的驴……”难不成要以驴充马?
厉蕴丹:“我今晚出去一趟,明天就有良驹了。”
次日,她带回了扮成普通马匹的天马,并告诉它,看到那辆车了吗?你以后的工作就是拉车。
兴冲冲出来以为要大展身手结果却是拉车的天马:……
马有了,马车也有了,剩下的就是等待一个远行的机会。厉蕴丹在一月半中是处理了不少事,但由于古代消息传播不便,她等得比预期更久些才等到了“邀请”。
来者告诉她,有一片养活了几个镇的湖泊出现了吃人的女妖。
“她长得很像一百年前死去的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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