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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号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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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那孙媳,终日宫中守望,不见君颜;才到夜幕,杵臼孙儿触枕即眠。”

公子鲍摇摇头道:“当这国君有甚好处,引得操戈相搏。何如亲亲与我,连理枝生,喜孜孜日日如新婚,同心带结,美甘甘如尝饴甜。

他见得粗汉相傍,我消受朱唇紧贴;他见得冷甲贯体,我犹得粉脸斜偎。

纵使他千山入图,万水为疆,我独爱罗裙玉足,肩膀上弯弯新月小露;宝钗金坠,枕头边朵朵乌云蓬松。

我独爱美人不爱江山,羡鸳鸯不羡君位。但求亲亲欢好于侧,不学他鹌鹑旁落脂粉。”

“好达达,小嘴儿忒甜。只盼你日后莫要见了青春更浅,模样更周正的女子,厌弃我这蒲柳之姿、半老之仪。”

“我待亲亲,情真意切,岂容凡尘女子拨弄?”公子鲍于是赌咒发誓,情贞始终,如有违背云云。

“好啦达达,我相信你啦。真不枉我为你暗中奔走,散布谣言。你看我都为你弃了亲生幼子,今时今日,达达有何报酬于我。”

……

宋都。桑林门。

大司徒鳞矔、少司徒公子盻驱车纵马,东出城门行猎。

出郊入隧,肆意驰骋,身后随从、武士相随,人多车众,兵戈铿锵,箭囊饱满,远看如同蜈蚣发足道上。另有走狗相伴于侧,一路吠吠;有飞鹰往来期间,长鸣作响。

士人于隧外呼号,车攻矢发,擒获野味无算,有犀、麋、狐、彘之属,兵车满载,下士徒行。两司徒置酒高歌,高吟浅唱,呜呼快哉。

俄尔,忽见一耄耋匍匐路中央,拦车告状。

“大司徒,冤啊,大司徒,我有冤屈申诉,我有状言要告!”

一时间,车驻马歇,左右忿恚,登时感觉兴致如青烟散尽,魁梧之士齐齐围上。

“有刺客!”

两司徒的手下把老者围了个密不透风,长戈长矛齐齐指向老者的脖颈,此刻,若有人从天空俯视,活似个车轱辘。

“我非刺客,我是来申冤告状的野人。”老汉温顺地垂首道。

“野人也敢拦车截架,面不改色嘛?”

“就是!野人难道不应该免冠徒跣,以头抢地,额首磕血,恭顺如羊嘛?如此高声纵语,伶牙利嘴,一看就知道是奸人,心怀歹意。”

左右纷纷鼓噪,要穷治其罪,不时有人怒目恐吓,兵刃又逼向老汉,寒光凌厉,好不渗人。

“欸。”大司徒今日行狩颇有兴致,伸手止住左右言语,戏谑道:“人言,大凡物不能得其平则鸣,不如听听野人有甚说法,毕竟君子不阻塞言路,察纳谏言嘛。”

老人见眼前人面色丰润,额头平坦,耳朵迂阔,大腹便便,仿佛腹中藏了万卷诗书教化,耳朵能听八面疾苦之声,心中窃喜。

“这大司徒言辞友善,面相也不甚狰狞,不似獐头鼠目的歹人,兴许是个好官。”

自古拦车拦轿、击鼓鸣冤者都是需要莫大勇气的。达官贵人十分反感这种行为,所告情势若有分毫出入,即刻有肉刑伺候,轻则杀威重创,重则丧命九泉。

小老头一身伛偻,褶皱的皮囊包裹着不大结实的骨骼,晃晃悠悠,仿佛水畔芦苇,风吹见倒,又如水中浮萍,见波澜而为之远驱。

这个老头已是风烛残年,几鞭子下去,恐怕没几滴血好溅,这身子骨软如鼻涕脓如酱,想来一鞭子下去,瘫作黄土,呜呼哀哉去也。

小老儿豁出性命,也要行险,左右觉得一定是盘剥得过了,方才出此下策。不过野人不是生来就给君子盘剥的命吗?这个道理宛如一加一等于二一般简单。

道路两侧渐渐收拢了一圈围观之民,暗暗吞咽唾液者,有之;面皮如弓弦般绷紧者,有之;手中大汗分泌不休,如浴睢水者,有之;眼皮狂跳,心如军鼓乱敲,惴惴不安者,有之。

“大司徒,恐怕这老头儿是附近野人公推,冒死喧闹之人。小老头儿已是半脚出阳间,半脚入阴曹的把式,贱命丧之,如弃鸡肋,不值得几根柴火钱。

外面一圈青壮,定是始作俑者,不如……”

大司徒再一次大度地止住左右的暴力设想,谈笑自若:“都收起兵刃来,区区野人,不习技击,有甚值得惶恐戒备的,莫要风吹草动皆以为兵。”

手无寸铁的野人,大司徒觉得杀之易如反掌,还没有围杀禽兽来得难。

左右收迄兵刃,竖起武器,矛头朝上,观之如林。

“汝有何言与我?”

老汉仿佛黄河水开了闸门,一泄万里,一腔委屈,如同豆子倒出布囊。

“今日有舆人往来郊隧,收集号草……”

这事鳞矔是知道的,宋公杵臼要重建近卫部队,造车养马,自然需要草料,也就是号草。

“挨家挨户,人人摊派,限期缴纳……”

宋公杵臼拿出不少钱,采购民间的草料,这事情自然由大司徒负责统筹,隧正负责执行。不过,杵臼拨下的铲币自是被大小司徒,舆人、隧正贪墨如洗。

大司徒转手就添来了一佾歌姬,好不快活。不过收集号草的事情还是要办理的,于是舆人得令在野人中间摊牌。

“舆人收号草有两条不公平。大秤不准,七八十釿号草上秤,秤不起花,此一也;户户人家须向收草之舆人缴纳使费,不然不收。此其二也。”

使费,就是下面官吏收取的跑腿费,当官的要办事,怎么能不收钱,左右都觉得这个好汉太不识时务。

“有交不齐号草者,舆人上门殴打,户牖溅血,石阶见红,妇人哭号,儿女作泣……”

交不上号草的,都被舆人认定为刁民抗阻,于是施加“合法暴力”,打不死人,却教人吃些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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