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夜色深沉浓郁似墨。
顾盼生裹着黑袍与明月悄无声息的大步的朝着院子走去。
明月有种自己是不是当贼的感觉。
快要到院子的时候得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这时候,明月的灯笼忽然熄了。
今日个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也没有月光,明月便停了下来,“哎呀,灯笼熄了,公子你在此等一会吧,我去添个火,免得公子瞧不见路摔着了。”
顾盼生刚想告诉明月什么,明月已经提着灯笼急匆匆的走了。
顾盼生只好留在原地等,确实,他眼神不好,没了灯笼,相当于个瞎子,就怕只会走两步,摔一步。
顾盼生叹了一口气,刚才走着倒还好,现在歇下来了,膝盖上的伤口反而开始火辣辣的疼了,他忍着疼,摸着黑走到旁边的走廊的栏杆上扶着柱子坐着。
走廊外面就是个荷花池,临水的地方都很是凉快,当顾盼生坐那的时候,阵阵夜风迎面吹来,顾盼生抬眼望去,罩在头上的帽子却被风吹散滑落。
顾盼生觉得此处很舒服,于是,便懒得去管被风吹落的帽子,闭上眼去,安静的享受着微风吹过的感觉。
要是此时手边能有把琴就好了。
在这弹琴,肯定是人生一大乐趣。
想起来,他之前就住在这,只不过似乎一直没注意到原来这儿的风景这么好。
就着昏暗的月光,顾盼生瞧着底下那清凉的水,忽然在那荷叶上瞧见了一抹绿色的荧光。
顾盼生仔细的俯身望去,近了一看,他才看到,原来那是一只萤火虫,在荷叶上的一滴水珠中挣扎。
顾盼生忙卷起衣袖,弯下身,探出那细长的胳膊去,双手合上轻轻的将那荷叶上的萤火虫捧了起来。
那小小的萤火虫从水珠里挣扎出来,躺在顾盼生手心拍打着翅膀。
顾盼生看的很是惊奇。
连一只萤火虫都比他要有活下去的意志。
就在此时,顾盼生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顾盼成以为明月回来,便捧着萤火虫笑着回过头去,打算让明月瞧瞧萤火虫。
只不过,他抬起头的那一刻,当看到面前的人的时候,顾盼生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落了下去。
昏暗夜色中,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堪堪出现在顾盼生前面,用不敢置信又复杂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顾盼生吓的瞬间脸色惨白了下来。
他此时发色和瞳色都未变,顾盼生慌张的将帽子戴上,趁着季易川没有反应过来,他起身就跑。
真的见鬼了!
大晚上的,季易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还正巧被看见了毫无半点伪装的样子。
季易川神经刚绷紧,甚至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看到了什么,转眼间,那个人已是起身跑了,季易川下意识的去追。
他心脏跳的飞快。
他刚才绝对没有看错!
那是顾盼生!
他梦中见了无数遍心心念念的人!
可为什么那个人一看到他就跑?
是那么的厌恶着、害怕他吗?
他追了很久,那个人一直往前跑,甚至于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他慌了,他没办法看着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人又从他眼前逃离。
他心底甚至于升起了一抹绝望。
他追不上,他只能不顾一切的大声呵斥,“顾盼生!你给本王站住!”
顾盼生听着身后沙哑的吼声,他甚至于不敢停下,他害怕着自己的身份暴露,一切都会功亏于溃,只不过他跑太快,夜色又太暗,所以顾盼生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绊了一脚,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季易川远远瞧见那个清瘦的身影摔在了地上,吓坏了,他连忙停下脚步,生怕自己继续追上去会让那个人再度受伤。
顾盼生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钻心的疼,回过头看了看季易川,看见季易川并没有趁机追上来,他松了一口气,然后裹紧黑袍继续往前跑去。
是他看错了吗?
不……
他刚才看的很清楚。
昏暗的月光下,那个倚在栏杆前像个孩子一样笑着的人正是顾盼生啊……
可为什么顾盼生看到他却是这么的慌张?
就连摔倒了也要立马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一想到这里,季易川觉得窒息,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他不是睡不着出来透气,他是不是就再也没办法见到顾盼生了?
所以顾盼生一直在躲着他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季易川就心口都好像快要烧起来了一样,疼的他好像生生裂成了两半。
季易川只能继续去追,他总觉得,那会是他仅剩的一个机会,若错过了,他就再也看不到顾盼生了。
可很快,顾盼生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黑夜中,季易川疯了一般四处寻找着那个熟悉身影。
他怎么也找不到,怎么也看不到,仿佛那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直至,季易川看到了胡震住的院子。
一个可能性涌上心头。
季易川甚至于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要闯进去,只不过,他被门口把守的士兵拦住了。
“王爷,此处是将军休息之地,若无事,还请回去。”
士兵语气机械强硬的道。
“让胡震滚出来。”
季易川胸口用力的起伏着,冷冷的道。
士兵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这时候,胡震慢悠悠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摄政王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胡某这边发什么疯?”
胡震穿着即将入寝的中衣,气定神闲,微微眯眼瞧着季易川。
“把顾盼生给本王交出来,要不然,本王现在就拆了你个胡蛮子的府邸!”
季易川五官微微扭曲,呵斥道。
胡震却是轻笑一声,“王爷这话还真是有趣,得不到还改硬抢了不成?更何况了,盼生他都已经死了,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王爷你赏他的那一箭,他也就把罪还了,王爷何苦一直耿耿于怀?”
“谁说他死了?”
季易川眼神凶狠,一字一句的道,“刚才本王分明看见他了,她就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定是你个胡蛮子将他偷藏在房间里,本王再说一遍,把他还给本王!”
看着季易川疯疯癫癫的样子,胡震眉头皱了皱,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王爷,你莫非魔怔了?一个早已经死了三年的人又怎么会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呢?更何况了,若胡某真将他藏在府中又怎么会让王爷下榻寒舍呢?”
闻言,季易川一怔,很快,他又神色慌忙的道,“可本王刚才分明瞧见了他,他就在荷花池边,他笑着看着本王,本王又岂会认错他?”
“或许这只是王爷的幻觉呢?”
胡震冷笑一声,“王爷好好想想,盼生对王爷你应该深恶厌绝,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对王爷你笑呢?”
闻言,季易川周身一冷,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胡震的一句话一下子将他打入地狱。
刚才都是他的幻觉?
可他怎么能相信那是幻觉?
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那么一丝希望,为什么却要被这么快的浇灭?
记忆中的那个人,印象中的那个人,心里的那个人,此时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依胡某看,王爷此时还是回房间去好好休息,若还是魔怔,胡某会替王爷请郎中来诊治的。”
胡震淡淡的道。
“本王不信那是幻觉。”
季易川冷冷的道,“本王也没有病!”
“哦?”
胡震笑了笑,然后侧身让出一条路来,“王爷不信,可以进来搜一搜,当然,如果王爷没有搜到人的话,王爷明天就启程回京,从此以后不再管任何关于顾盼生的事情,王爷可答应?”
闻言,季易川愣在那,他看着胡震身后的房间,心脏一直在疯狂跳动,最后,他收回目光去,冷冷的道,“本王的人,本王自己会找。”
言罢,季易川大步的离去。
看着季易川离开的背影,胡震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朝屋内望去。
此时,顾盼生正缩成一团坐在床上,跟只兔子一样,瑟瑟发抖着。
“我说了,他不敢进来的。”
胡震朝顾盼生走了过去,拿起一件衣服,重新披在顾盼生身上,“吓着了?”
顾盼生点了点头。
“我认识的顾盼生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胡震笑了笑。
顾盼生无可奈何,拉开身上的斗篷,胡震这才看到顾盼生膝盖还有手心那破了一大块,衣服都摔破了,血汩汩流着。
“摔到了?”
胡震眼神立马就变了。
顾盼生点了点头。
他虽然是被吓到了,不过更多是因为摔的太疼了。
手疼,脚疼,骨头都疼。
疼的他忍耐不住的抖了起来。
顾盼生觉得,这具身体可是越来越娇气了。
“我去给你找郎中。”
说着,胡震就要站起来。
顾盼生连忙抓住胡震的手,然后摇了摇头,用摔的通红的手一点一点的比划着。
胡震虽然不怎么看得懂手语,不过他了解顾盼生,也知道顾盼生想要说什么。
胡震叹了一口气,“你是担心我找郎中,季易川会知道?”
顾盼生低下头去,点了点头。
胡震伸手轻轻摸了摸顾盼生头发,“你怎么什么都顾着他,那我呢?你就没想过我会很心疼的吗?”
顾盼生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胡震。
胡震叹了一口气,“算了,就知道你心里头没有我,怪就怪我没有早点遇见你。”
顾盼生有些恍惚。
是啊,要是他一开始遇到的不是季易川,那该有多好?
这样他也不用这么痛苦了。
胡震想要替顾盼生包扎,顾盼生拒绝了。
他现在得赶回住的地方去,免得季易川跑去找他却发现他不在。
胡震拗不过顾盼生,只好答应了。
季易川从胡震住所离开之后,越想越不对劲。
他看的是那么清楚,又怎么会是幻觉呢?
而且,他并不是没有梦见过顾盼生,刚才和做梦时候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顾盼生看起来是那么的生动。
季易川认真的回想着刚才所看见的画面,记忆中那个裹着黑袍的身影想起来竟是有些眼熟。
季易川思索许久,最后,那个背影竟与阿骨岚的背影所重叠。
“阿骨岚?”
季易川喃喃自语着,片刻之后,不再思索,他大步朝阿骨岚的住处走去。
季易川到阿骨岚住处门口的时候,只见明月在门口候着,而房门是紧闭着的。
“王爷?”
明月看到季易川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挡在房门前。
“你家公子呢?”
季易川冷淡的瞥了明月一眼。
“公子在房间里……”
明月弱弱的道,谁知道,她话还没有说完,季易川已经一把推开她,大步走到了房间门口,伸手将房门推开。
明月,“……”
季易川走进屋子里,下意识的朝屋子里扫了一眼,然后眼睛就瞥到了屋子里正在换衣服的顾盼生。
顾盼生背对着季易川,金色长发散落下来,而他只穿了条中裤,松松垮垮的正要往身上披衣服,堪堪露出一角白皙的肩膀来。
季易川脚步骤然一顿。
而顾盼生似乎也注意到了季易川,他回过头去看季易川,那一双淡蓝色的眼眸狠狠地刺疼了季易川的双眼。
季易川瞬间把目光收了回去,别过脸去,“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这时候,明月走了进来,很无奈的道,“王爷,您有什么事情能不能等我家公子换完衣服以后再说?”
明月心里冷哼一声,“活该,叫你不听我说完话。”
季易川有些难堪,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明月得意的抬起头去看顾盼生,顾盼生直接把衣服披上去,然后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明月失望的撇了撇嘴,然后不满的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抱怨,“公子真是坏,给别人看就行,给明月看就不行,哼。”
顾盼生,“……”
明月走到门口把房门关上。
顾盼生不紧不慢的把衣服穿好,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现在是暂时把事情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