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所有人都对沈迎突然回来感到深深的匪夷所思。
唯独还是半个小孩儿的沈耀没想那么多, 反应过来后,飞扑过来。
嗷一声就哭了出来, 嗓子都是哑的:“姐, 姐你被带到哪儿去了?”
“我听路哥说了,班里那傻逼是收了钱故意挑衅我,还买通了老师, 我一动手就让请家长。”
“都怪我蠢,害你被骗出来了啊。”
说着围着他姐到处检查:“姐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打?”
话没说完, 被一只大手提开。
路临危站在沈迎面前, 仿佛是确定眼前不是虚影过后,才深深的松了口气。
劫后余生不外乎如此, 甚至比当初自己被救后醒来更甚。
他一把将沈迎抱紧,强烈的不安让这个拥抱密不透风。
沈迎拍了好几下,对方才稍稍松开, 低头神色羞愧得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道:“对不起。”
但沈迎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她开口:“先不提这个, 饭呢?”
新上任的临时管家连忙道:“厨房立马做,沈小姐想吃什么?”
沈迎随手点了几个菜,见周围的人还复制粘贴一样的同款傻脸。
叹了口气道:“大伙儿辛苦了,我没事, 散了吧散了吧。”
方特助终于忍不住了:“为——沈小姐,您是怎么回来的?”
今天一天各方的行动任务都是他在传达统筹,方特助最清楚今天绑走她的人准备有多充足, 统筹有多周密, 而执行的人又有多狡猾。
三个穷凶极恶, 有着丰富犯罪经验的强壮男人, 一个纤瘦的女人是不可能凭自己逃出来的。
路临危也心有余悸的问道:“对, 绑走你的人呢?你有没有受伤?是怎么脱身的。”
沈迎做一脸茫然状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司机大哥开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换人,说是给他代班的。”
“我当时也没多想,觉着三个大男人,怎么也能把我送到目的地了,结果还真就这么不靠谱,给我开高速上转了俩小时。”
周围人闻言嘴直抽抽,不知道这玩意儿是真傻还是装蠢。
接着就听她一副讲八卦的兴奋样:“我刚打算发火呢,他们估计也觉着自己走错了,为了不同意见争起来。”
“争着争着就急眼了,然后就开始互相揭短捅丑事,老三偷二哥的老婆害死他儿子,老二又私吞.赃.款害得老三手指头被剁了仨,两边打得不可开交,都想拉老大跟自己一伙儿干掉另一个。”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原来老大的妹妹是他俩畜生.奸.杀的,完了还找个替罪羊让老大鲨了,这才沦为通.缉.犯逃出来的。”
“哎哟当时那情况,跌宕起伏,一波接一波啊,叫一个刺激,我就坐在他们仨中间,听得我瓜子都不敢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精彩的地方。”
“最后他们嫌车里空间太小,不够发挥,高速路上啊,就敢停下来出去单挑。”
“结果老大捅死了老二,又砸死了老三,还想着完成代班任务呢,可惜没站稳,被石头绊了一跤跌出去好远,被迎面来的大卡车创死了。”
说完惋惜的叹了口气:“何必呢,这么多年风雨同舟过来的,三人带一个班分那点代班费都不介意的交情,转眼就成了这样。”
最后警告的看了沈耀一眼:“看到没?这就是克制不住冲动,容易被挑动的下场。”
沈耀连忙缩了缩脖子,下次再不敢上这么没脑子的当了。
然而周围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神情都是懵的,好像听了个解释,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的样子。
兼之充斥着对沈迎各种不知真假的傻缺粗线条,看热闹不嫌事大,丧事喜报的无语。
然后那玩意儿突然看到司机,还笑脸盈盈的打招呼:“哟!你忙完私事回来了?”
“我就说你不能够是丢下岗位一走了之的人,他们仨还笑话我,可惜这会儿也没法跟他们证明我是对的了。”
司机听了这话,整张脸都没有人色了。
众人:“……”
不过好在精英集团的职业素养还在。
提取到她话里的内容,安保部的部长连忙道:“沈小姐,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停的车?尸体在哪儿?”
他们今天没找到人,丢尽了脸面,还得赶紧找回专业尊严。
沈迎描述了一番当时的附近的路标,接着道:“不过这都俩小时了,应该已经被发现了吧?不如联系那附近的交警支队。”
这不需要她交代,说话的同时安保部的人已经查出来了。
不应该说是一个多小时前,他们就听到过这个消息,只不过当做普通重大交通事故筛过去了。
因为被绑架的只有沈迎一个女人,且是还没得到任何外界帮助的女人。
大概率劫匪是不会在这一环死伤惨重的。
没想到真的就是那三个玩意儿。
众人立刻运转起来,路临危道:“明早之内,把他们生平履历,替谁做事,资金往来,人际关系,所有一切都查清楚。”
“是!”
这边开始忙碌,厨房那边也做好了晚餐。
沈迎是真饿了,因此坐上桌就开始专心吃饭。
但今天路临危却格外殷勤,他没什么胃口,却在一旁笨拙的替沈迎夹菜盛汤,拆蟹剥虾。
搞得沈迎不好意思:“路总,还是我自己来吧,挺不好意思的。”
路临危笑了笑,以为她是受宠若惊。
确实他自出生起从没服侍过别人,但此时沈迎却不同。
于是轻声道:“你值得的,我心甘情愿。”
沈迎:“真不用。”
路临危坚持道:“我今天什么都没办到,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哪怕是这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呢?
沈迎脸色越发纠结了:“可,路总您这架势,让我不好现在开口提精神补偿的事啊?”
路临危手上的动作一僵。
却见沈迎脸色多了丝警惕:“您突然这么温柔,该不会想讲价吧?”
“一般情况也就算了,这回不合适啊。今天这出可是妥妥的犯罪,仨杀人犯围了我一圈啊,最后还死我面前,我生怕他们吵激动了在车里动起手来,谁打歪了捣一拳我人都没了。”
“更别说现在闭上眼睛就是血.腥的阴影。”
“路总,当初咱谈工作的时候,你可没提过做你女伴原来是高危职业,路总你看现在我提加薪不过分吧?”
路临危见她还能这么精神的勒索,心里倒是倍感欣慰。
又对她今天的遭遇心疼愧疚,也不小气:“今天是上次的十倍,工资也翻三倍。”
沈迎顿时满意了。
但沈迎满意了,路临危却有着一腔怒火得发泄。
第二天一早,沈耀被派车送回学校,继续开始他艰难的考清华大业。
而路临危要的东西,也在他和沈迎用完早餐后,准时摆在了面前。
他一分钟不耽搁,起身道:“走吧。”
接着就是数十辆已经等在外面的豪车,跟在他们后面,往乔氏大楼驶去。
此时乔氏顶层,乔老正在接待一位客人。
倒也不眼生,就是不久前在美国见过的高英礼。
两人这会儿谈完了事情正闲聊,乔董问道:“你们年轻人走得近,昨天临危好像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高英礼自然是知道点大概的,他笑了笑:“大概是被女人甩了,哭着全城翻找吧。”
乔董闻言,正要说话。
就听外面传来秘书焦急的声音:“路先生,董事长正在待客,您不能闯进去。”
话没说完,人已经闯进来了。
乔董冲一脸为难的秘书挥了挥手:“没事,我这里随时为临危敞开大门。”
说完眼神瞥见路临危旁边的女人,语气就冷淡了几分:“下次再来,没必要的人就不用带了。”
路临危信步走过去,在空出来的沙发正中坐下:“不能不带,上门讨说法,哪有苦主不让进来的道理。”
乔董早看出他火气,却有些不明所以。
这时候他旁边的大儿子,也就是乔氏的继承人,乔明悦亲哥乔总却开口道:“董事长,既然跟高先生已经谈完了,那我先送高先生出去吧。”
高英礼一件路临危都带着沈迎打到乔氏来了,哪有离开特等席的道理?
连忙道:“路公子是我发小,沈小姐是我知己,那么见外干什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留下来看热闹的?”
乔董这会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了高英礼的话还无奈的摇摇头:“你就喜欢跟临危促狭。”
又问路临危道:“是不是明悦又跟你闹了?我先代她跟你道个歉,她从小被娇惯了,但对你心意却是不假的。”
“就算有什么口头纠纷——”说着看了沈迎一眼:“也看在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份上,原谅她一回吧。”
路临危似笑非笑:“口头纠纷?您也太看不起你女儿了。”
“我来之前已经通知了她,应该快到了,还是人到齐了再开始吧。”
却也没等多久,几分钟的功夫,秘书刚泡好茶端来,乔明悦和乔明菲就走了进来。
一进来看到满屋子严肃的气氛,就明白路临危叫她来没什么好事。
她下意识怀疑沈迎不守承诺,收了她的钱还是把照片的事诬陷她头上,挑唆路临危跟乔家决裂。
于是一脸愤怒的看着沈迎。
沈迎耸了耸肩,刚要开口,就被路临危拦了下来。
他一脸可靠道:“放心,今天让我来。”
高英礼总觉得这玩意儿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
便见路临危对乔董道:“我女朋友第一次去我家拜访,是你乔家送来断章取义的音频,害得她那天备受质疑,处境难堪,至今都不肯再跟我回老宅。”
“这是第一次。”
乔董闻言脸色有些尴尬,但心里不以为意。
那事他也知道,放任小辈搞得小动作,他还打了电话想通过老路对路临危施压,结果第二天打过去,倒是被老路阴阳怪气一通。
不过事情当时也过去了,这种程度不至于让路临危特地找上来旧事重提。
于是乔董颇有耐心的等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路临危接着道:“数日过后,我女朋友的父母无故被辞退,弟弟在学校遭受霸凌。”
“虽然事情早已解决,但事后却查出该工厂的负责人是听命于乔总助理的人,而霸凌的学生父母事后收到的钱也是从乔氏子公司的走账。”
“这是第二次。”
乔董听着有些不耐烦,欺负小人物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即便路临危质问,也有千万种理由和稀泥。
路临危接着扫了乔明悦一眼,冷笑道:“进来。”
话音一落,一个鼻青脸肿的狼狈男人被扔了进来。
乔董皱了皱眉,直觉事情性质开始不同了。
果然路临危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一部开着屏的手机推了过来。
接着又是一张转账溯源记录,还有药物检测报告。
以乔董的老辣,三样东西摆一起,瞬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抬头,就见路临危的神色阴森:“第三次。”
乔董立马道:“这事是孩子们出格了,我先道歉,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接下来再——”
这前两次不同,这件事虽然直接针对的是那个女人,但确实在挑衅路临危的自尊。
可路临危却打断了他:“乔董不必着急,现在还没到道歉的时候。”
说完又示意方特助。
方特助意会,鼻青脸肿的系草被带了下去,紧接着被带进来的又是司机。
路临危道:“虽然我想把另外三个参与者也摆到乔董面前,但他们有些不方便,只能委屈乔董这样与他们见面了。”
说着他身后的黑西装递过去几份资料。
开头就是三人死状.凄惨的现场照片,冷不丁的把乔董都吓一跳。
路临危的声音响起:“这三个人,伙同我家被收买的司机,昨天将我的女朋友拉到高速路上兜了足足三个小时的风。”
“我耗费人力物力,找了足足五个小时,还是她自己运气好,碰到的是几个笨贼,才平安无事回来的。”
路临危又把一沓文件扔到桌子上:“他们人死了,随身证据可保留得充足,近几年的这三人全是替你乔家干些脏活累活儿,通讯记录,资金来源,可全跟你乔家紧密得很。”
说着他拿起其中一沓三人的生平:“我看看他们犯过的罪名。”
“抢劫,杀人,强.奸,D.品.交易,乔家让这样的人劫走我女朋友,应该不是想请她兜风就完了吧?”
乔董看到三人的档案时就心道大事不妙,此时看向自己儿子,见他眼神躲闪,难掩心虚,立马眼前一黑。
这蠢货,干就干了,还没成功,还这么容易就被查出把柄。
果然路临危此时声音冷得吓人:“乔家三番两次对我未婚妻出手,一次次挑战我的尊严底线。”
“乔董,您这是在跟我宣战?”
“绝对不是。”乔董连忙否认。
几家私底下虽然斗得死去活来,但明面上的和平却是不能轻易打破的。
一旦给了路家发难的借口,即便他们能抵挡路家的报复,其他虎视眈眈的几家趁机撕几块肉,也够他们损失惨重。
乔路两家相当,但他老了,儿子却平庸,本事魄力全然不能跟路临危高英礼之流相提并论,最多只能守成。
他得在走之前加固乔家,而不是让乔家陷入斗争旋涡,如果是那样,他一死凭儿子的本事绝无可能坐稳头羊位置。
于是乔董当机立断,起身严肃的冲路临危鞠躬致歉。
“临危,这事我虽不知情,但确实是两个混账东西对不起你,所幸有惊无险,伯父认真诚恳的对你道歉。”
“并且以我的名誉承诺,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接下来我会好好管教这两个东西,一定给你满意的答复。”
有对沈迎道:“沈小姐,抱歉让你受惊了。”
此时乔董的秘书双手递过来一个盒子,沈迎打开一看,是两把钥匙
对应的是一辆豪车和一处地段不错的房产。
乔董道:“这些东西就给沈小姐压压惊。”
沈迎看了眼钥匙,又看了眼乔家这能屈能伸的圆滑老头儿,毫不犹豫道:“谢谢乔董,那我就收下了。”
乔董见她收下松了口气,解决了当事人,路临危这边就不好太过紧咬不放,接着就是慢慢磨了。
心中又难免鄙夷路临危的口味,为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女人兴师动众。
但路临危见沈迎被这么点东西打发却并不觉得生气,他前所未有的跟沈迎的思路如此契合。
在看到她手下好处后,便道:“行,既然她同意收下,我也不好继续咄咄逼人。”
“那么接下来,就清算一下我路临危的未婚妻在事件中遭受的委屈。”
乔董有一瞬迷茫,没弄懂路临危这矛盾的话里的意思。
就听沈迎道:“不好意思啊乔董,我作为沈迎这么个自然人,是很乐意与您止干戈的。”
“但作为路总的女朋友,却不能就这么算了,两个身份一码归一码。”
乔老紧皱眉头,上位者被区区一个女人愚弄的不悦展露无疑。
沈迎见状一脸吃惊:“不会吧?乔董不会因为我是路总女朋友才赔礼的吧?”
“难道不是任何一个受害者都理应得到加害方的道歉吗?”
“还是说乔董是看在路总份上,看在路总因为女朋友受到欺负,带着一堆证据上门说理,才扔出仨瓜俩枣的打发人吧?”
“这——”沈迎看向路临危,眼神都带上了一股做作的同情。
路临危当然也适时的脸色阴沉。
乔董连忙道:“绝对不是,我本来就打算事后亲自带这两个混账到路家负荆请罪,到时候再谈谈西区项目的事。”
这是在暗示路临危如果不再追究,西区那边的竞争他们可以考虑松手。
也算是巨大的让步和补偿。
可路临危却不吃这套,他冷笑道:“项目的赢面已经向我倾斜,否则这玩意儿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指了指高英礼,这会儿高英礼这拿着昨天命案的档案看得认真。
“乔董不就是眼看项目竞争不过,才拉高家合作想另外立项分一杯羹吗?”
他这话说得乔董有些讪讪,到底是已经跟他平起平坐的人,不能当成小辈糊弄。
又听路临危道:“至于道歉,择日不如撞日。”
“我要他们兄妹跪下跟我未婚妻道歉。”
乔明悦一听就炸了:“就凭她?她也配我跪下给她道歉?”
她哥哥乔总也满脸阴沉,他自认为是乔家未来掌权者,即便慢路临危他们一步,但终归还是同个梯队的人。
现在让他给一个穷酸女人下跪?简直异想天开。
但路临危却并不着急:“我也希望你们拒绝到底。”
“这样一来,虽然需要花点代价,但手里的证据少说能让乔总进去三年。”
“三年,呵呵!”
路临危最后的语气意味深长。
乔董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儿子本事不济,经验不足,驾驭不了心怀各异的股东,又有路氏针对,再进去蹲三年,别说浪费的学习经验,就连能不能保住经营权都不一定。
乔老也是狠,即便心里已经屈辱不甘至此,面上还是决断迅速。
他一脚踢在儿子膝弯上,直接将人踢跪在地——
“向沈小姐道歉。”
同时又眼神狠厉的看向乔明悦。
乔明悦从没被父亲这么强迫过,当时就哭了。
可这次乔董却没放任她,直接让助理按着她下了跪。
兄妹俩几乎是被乔董硬掰开的嘴对沈迎道的歉,人生中最屈辱的时刻不过如此。
乔明悦抬头的时候,发红带泪的眼睛看沈迎的时候,里面都是仇恨的。
沈迎挑了挑眉,心说还是太蠢,该恨谁都不知道。
不过也不能怪人乔大小姐,现在确凿证据指向她亲哥,估计还以为她哥没跟她商量替自己出头。
当然对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沈迎的视线落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乔明菲身上。
即便所有人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她还是表现得完美无瑕。
脸色满是担忧和心痛的看着堂哥堂姐,谁看了不得说一声好妹妹。
沈迎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小差,心想路总办事够磨叽的。
她对道歉之类的,说实话真没什么兴趣。
果然还是有钱人,主次划分跟她是完全相反的。
正有些后悔让路临危发挥,便听他道:“除了道歉,我还要求乔氏对我未婚妻的遭遇进行赔偿。”
“赔偿金额十亿。”
沈迎一听,看向路总的眼神顿时发出精光,就差大吼一声——
路总大气。
路临危对她的情绪格外敏感,见状也勾了勾唇,分明露出一丝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