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炎部落的内乱持续了好几天。
也许是饥寒交迫的奴隶更加孤注一掷, 也许是养尊处优好几年的红炎族人渐渐丢掉了战斗力,也可能是内乱的爆发太过让人措手不及……
红炎族人并没有如预期般快速平乱,相反, 双方每次冲突爆发各有胜负, 然后陷入了僵持之中。
在这僵持过程中,阿觉和小行做的第一件事是搬走了那些由他们亲手收割却被主人们拿去的食物、皮毛, 然后平分给每一个人。
虽然冲突造成了流血, 但是大家能吃饱穿暖了,对着昔日奴役自己的主人,还能狠狠打回去!
奴隶占领的那片区域中, 大半红炎族人被他们乱石砸死了,剩下的一部分人瞬间失去主人的地位, 被从温暖的房屋中赶出, 和曾经的奴隶一样, 睡到了破旧的奴隶房。
而一直生活艰苦的奴隶,则舒舒服服住进了自己亲手为主人建造的屋子。
这种当即享受到的翻身待遇让所有人都充满了战斗激情,哪怕有人犹豫害怕, 有了这份诱惑,顿时不怕了, 发誓要打倒所有的奴隶主。
与之相对的是红炎族的护卫队。
这几年有了奴隶后,护卫队渐渐将奴隶充作排头兵,脏活累活要命的活都交给奴隶干,他们自己则处于指挥统领的地位, 如今,排头兵全都没了,自己要拿着武器冲锋陷阵,默契度大打折扣, 士气也大大减弱。
双方僵持了好几天,梁璇发现了己方劣势,绞尽脑汁想办法,回忆曾经看过的各种历史故事、作战战术,回忆孙子兵法,但可惜的是,这不是她的长项,她实在想不出来。
第一波寒潮退去,天气晴朗起来,气温却没有回升而是彻底进入了冬季。
四人组看准了时机,在天气变得更冷之前,对红炎族人发起了总攻。
这一场决战,红炎族人惨败。
原始社会到底还是弱肉强食,当巫的神圣光环消失,当奴隶对部落的敬畏散去,常年劳作的奴隶顿时超越了养尊处优的主人,将这些人的地位打破,夺回部落的控制权。
死去的红炎族人被他们扔到了后山,就好像那几个被鞭笞死的奴隶一样,活着的红炎族人被关到了一起,等待着胜利者的发落。
这一次,梁璇没有逃过被抓。
甚至手无缚鸡之力、身娇体弱的她是第一个被抓的人,也是因为抓到了她,反叛的奴隶队伍才有了制胜的武器,击穿了视梁璇为神女的红炎族人士气。
梁璇被关押在一个寒风呼呼吹的房子里,红炎首领身负重伤,躺在她身边,她顾不得照看丈夫,整个人陷入了恍惚失神中,仿佛灵魂被抽走。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些愚昧单纯的原始人,竟然会反叛。明明她的部落拥有最先进的工具和武器,为什么还会被这些奴隶打败?
两年前、三年前,这些奴隶就是战败俘虏啊。
她回想着过去几年,想起她创造的先进生产工具如今都是奴隶在使用,想到她创造的制陶法、酿酒法……如今都是奴隶在制作,这些奴隶干了一切活,也学会了她带来的所有技艺,于是他们有恃无恐地反了。
梁璇第一次生出无限后悔之情。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轻视了原始人。
而胜利的奴隶们,正兴奋地想要重组部落。
打败了这些奴隶主,从此以后我们打算怎么过?
毫无疑问的,大家都想到了最初的初心——青木部落。他们想过青木部落那样的生活。
得选一个像青木巫那样聪明的巫,再选一个勇猛又公正的首领。
“巫不可以和首领成为配偶。”有人怕了梁璇和首领这对组合,深怕巫和首领在一起后,又变成以前那样。
四人组之一:“但是青木部落也是这样。”
“青木的巫只有一个,普通的巫和首领绝对不能成为配偶。”
这条无关紧要,通过。
“以后部落的每个人都要劳动,也能享受一样的物资分配。”
“那要有一个公正无比的首领才行。”
“要互相帮忙,像我们从前一样。”
“再也不要有奴隶。”
每一条都是大家的血泪,所以每一条都通过得很迅速,直到这一条被人喊出来,人群安静了。
理所应当的条件,但当战斗胜利后,成为胜利者的人们又犹豫起来。
很久以后,有人问:“那些红炎人呢?”
又是一阵沉默。
有人激愤:“当然要让他们当奴隶,尝尝我们受过的苦!”
有人迟疑:“我们管得住他们吗?”
迟疑的人更多了。
“是啊,梁璇很聪明,她会不会对我们使坏。”
“那全都杀掉?”
近两百人的红炎族人,内乱中死掉了一小半,还有一百多人,其中不乏小孩女人,杀这么多人?
想想曾经的遭遇,他们的确恨得想杀,但想到要自己动手,又迈不动腿。
小行看着这为难的局面,忍不住说:“如果呦呦在这,会怎么做呢?”
“呦呦?”
四人组看过来,配合问出口:“你怎么知道呦呦?”
阿觉和小行对视一眼,终于说出了之前离开部落那段时间的真正去向。
除了四人组,所有人都惊讶了,没想到除了四人组还有两人去过那,并且在青木过得比四人组更好。
小行对呦呦充满了敬佩与崇敬:“她说过,等到我们实现了目标,我们可以回去找她,甚至带着族人去青木做客,她愿意教我们看病配药,教我们青木有的一切。”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我们都去南方吧!”有人心动,不愿意留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部落,也不想费心思重建部落了。
阿觉和小行摇头:“不行,青木部落住的地方不大,接受不了这么多人,呦呦好像也从不打算接纳我们。”
依赖他人无望,众人灰心之后只好磕磕绊绊地继续讨论部落的再建。
遥远的南方,青木部落进入了一年中较为舒适的季节。他们从山谷出来,住进了湖边地穴房,舒适宜人的气温让大家整天都充满了活力,住得靠近湖,更是让族人们开启了湖上撒欢的日子。
只有呦呦和阿良带着几个关心部落事务的年轻人商量着红炎部落的事。
南北距离遥远,红炎部落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知道,但是结果不外乎那几个,呦呦把所有结果列出来,一项一项讨论青木该如何应对。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防守为上,但也要掌握足够信息。部落继续加强武装,同时待到明年冬去春来,再派一个小队北上查探消息。
呦呦也不愿意为此浪费人手,于是人尽其用,又另外给小队派了一个任务,让他们沿路寻找矿石,收集各种各样没见过的石头,做下标记带小份标本回来;另外,如果红炎真的造反成功了,他们可以帮助红炎重建制度,或者带人南下“见习”。
呦呦判断,如果阿觉等人没有在冬天造反,那么梁璇必然在天气暖了后南下攻打青木;如果梁璇没来,这说明红炎内部必然发生了变化。
一旦发现南下的武装队伍,这个小队就不必北上了,当即回来准备和红炎对战。
说对战也没那么严重,青木已经在错误的地址处挖好了坑,只要梁璇来,就指定跳进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切安排妥当,青木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悠闲。
跟着呦呦学习的族人继续学习,跟着阿良打猎的人继续打猎,嘎嘎已经带出一个捕鱼小队,阿角夫妇也和同好形成了一个厨师小组……部落开始发展出细化的职业,各司其职,各有所长。
此时,呦呦快要25岁了,这在当下社会已经是中年,再过几年就可能进入体弱的老年。
呦呦也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虽然吃的是原生态食物,但是她多年尝草药、部落食用盐提纯度有限、比后世恶劣的生存环境,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在走下坡路,比如牙齿无法避免地蛀牙松动,身体某个部位会莫名感觉难受……
她并不因为二十几岁便步入人生下坡而焦虑,只是淡定地安排着所有事务,想给部落留下更多绵延流长的平静幸福。
呦呦做的第一件事是正式挑选继承人。
继承人需要聪慧,如果没有足够的智慧,很容易就会被后来者顶替,那么她教导的东西可能无法传承长久了;继承人更得会识人用人,青木发展到现在,最成功的的因素是她开发族人的爱好、鼓励族人创造,让族人离开她也能不断进步、改善生活;所以继承人总体上还要有管理这样一个部落的能力。
这样的条件看似苛刻,但并不是完全达不到。聪慧是天生的,识人用人之明可以一步步教导,管理能力更能逐渐培养,呦呦先挑选了性格、品格、智商出色的族人,结合他们的意愿与能力,筛选掉一部分,剩下的留在身边。
阿良见到呦呦的动作,也开始认真挑选自己的继承人。
原本他想得很简单,只要谁最勇猛,最受到族人爱戴,那就是谁。但是呦呦说不行,这个新的首领要有宽阔的心胸,无私的大局观,管理部落的能力,还要和她挑选的巫相处和谐。
阿良几乎拔光了他那丛短须,经不住配偶一日日耳提面命,苦哈哈地调动所有脑筋,一个一个仔细又艰难地去辨别。
这对阿良来说的确很难,呦呦说的这些特质他完全不会分辨,他看人都是凭借直觉,直觉这人好这人不好,这人适合做这个,这人适合做那个。
呦呦便说:“那就按照你的直觉挑选,最后让我看看。”
阿良大大松了一口气,抱着呦呦像只大狗熊似的蹭啊蹭,表达他充分的欢喜与腻歪之情。
呦呦也像撸地府那只滚滚似的,顺顺他的头发和后背,在他蹭得动手动脚的时候,一脚踢开:“大白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哦……”阿良脑袋一耷,在呦呦脸上啃了一口,冲出地穴往湖边跑,一边跑一边呼朋唤友:“游泳去咯!跟我去抓鱼!”
响应者众。
屋外散落在周边干活的呦呦学生,抬头看看呦呦所在的屋子,抿唇忍笑。
由于呦呦喜欢干净,强令阿良打理胡须,尽量割短须发以免藏污纳垢,部落的男子渐渐效仿首领,也都只蓄了短须、短发,于是,没有大胡子的遮掩,所有表情一目了然,比如现在,呦呦一出门,就清晰看到了门外男男女女的学生都低头抿唇忍笑的模样。
呦呦抹了一把脸,望天,只要脸皮厚,我就不尴尬。
……
在青木平静又喧闹的生活中,冬天渐渐过去,春天来了。
北上的青木小队整装出发。
于此同时,纠结了一个冬天,迟迟定不下到底要不要废除奴隶制的新红炎部落,也迫不及待地派人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