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渊大陆的中心,是一座巍峨的雄城。
雄城名为武阳,是独孤王朝的帝都。
永历十一年,武阳城迎来了永历纪的第一场大雪,浓厚的云层趴在武阳城的天空上,雪花如鹅毛般从天而降,随着狂风起舞,又不堪重负落到城里。
这种天气自然无星无月,但武阳城却并不昏暗,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耀眼的光芒甚至照亮了武阳城上方数丈的雪花,百姓们穿着厚厚的夹袄,分立在道路两旁,看向道路尽头的武阳府,以待探钟报信。
不时有视线看向城里最高的那栋建筑,眼里流出希冀,骄傲,不舍的情绪。
身为帝都子民,所见所闻都远非其他城市可比,哪怕是红麟阁圣女出世也不至于让他们这般作态。
能让他们深夜立雪以待的事情,一定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
比如,神朝老皇主即将飞升。
老皇主是有史以来的最强者,而立之年就能力敌成名已久的魔主奎,让不可一世的魔族铁蹄止步于武阳,然后退出神朝领地;不惑之年便可只身前往南海,在群妖环伺中取得逆龙之鳞,从此南海妖盟只字不提登陆;天命之年孤身前往徐海,十三邪教从此变成了六大邪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传奇故事。
老皇主天下无敌,这是道渊大陆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
问题是,既然已经天下无敌了,那么,天上呢?
老皇主可以成功问道于天,让飞升二字变成又一证明他无敌的铁证吗?
武阳城突然传来一声清鸣。
那是一声琴鸣。
紫霄宫顶上坐着一个白发青年,他怀中抱着琴,脚边躺着剑。
老皇主!
许是因为他的出现,武阳城的灯光突然暗了些。
北方的夜色更深沉了些。
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突然染上血色。
武阳城内响起阵阵惊呼声。
果然,不管是魔族还是邪教,都不可能容忍老皇主这般潇洒地离去。
“无耻!”有人愤怒开口,一时间嘈杂声四起。
可没有一个人露出想要上前帮忙或是做些什么的念头。
他们只是看着夜空,眼神愤怒,却并不着急。
愤怒之下,隐约还有些嘲讽。
老皇主是无敌的,哪怕此时此刻。
秦川亮起一道直入云霄的剑光。
襄州升起一道遮天蔽日的青影。
剑光劈入大雪中,一往无前直至徐海。
青影撑起了夜色,颤了颤淡了数分。
剑光离开徐海,转瞬冲入夜色之中。
那抹夜色终于停了下来。
须臾之间,道渊大陆六大顶尖强者,已至其五。
可这些电光火石的战斗似乎和那个白发青年没有关系,他只是看着琴,手指不停在琴弦上律动,琴弦抖动着呜咽出一曲离殇。
他的脸色很平静。
他的眼神却很悲伤。
秦川的剑光在劈散夜色后并未消失,在空中化成了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人,他左腰别着一把剑,右腰别着一个酒葫芦。
万剑之宗,雪云剑极,雪千丈。
这种等级的庞然大物极少离开宗门,但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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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离开必定石破天惊,比如今夜。
他只出了两剑。
先败泣血阁阁主。
再退魔族千古一帝。
光以战绩来看,人族数千年历史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可雪千丈丝毫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只是懒懒地走到白发青年身边坐下,取下右腰的葫芦,大口大口地灌着酒,神情满是寂寥。
所谓高处不胜寒,不外如是。
......
......
秦川,风雷峰,律剑雪玉龙幽幽叹了口气,风雷剑绕着他上下翻飞,发出清脆的剑鸣。
与此同时,逐月峰师祖几乎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恨声骂道:“老东西!为何不死?老东西!为何要救?”
襄州,道圣明法收回了驱影,重新走进道明观内坐下,“你动了我的棋?”
道明观观主哑然失笑,“掌教真会开玩笑,我要赢你,何须如此?”
明法盯着他看了又看,最终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一颗棋子,“那好。”
观主问道:“奎和泣血阁主被你和雪千丈逼退,想来没人会再打扰独孤飞云了吧?”
明法抬头看了观主一眼,“泣血阁主只不过来了一滴血,魔主更是只降临了一道意念,师兄为何说得像是我们大获全胜了一般?”
观主只是随便问问,他却答得很是上心。
观主轻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你觉得,独孤飞云此次有几成把握?”
明法看着棋局皱了皱眉,“不知道。”
观主微微笑了起来,“你和雪千丈是最接近他的人类,连你们都不清楚?”
明法落下手中的棋子,“飞升是修道者心中最神圣也是最神秘的事情,任何敢说对飞升有把握的人,都是白痴。”
观主丝毫不觉得受到了羞辱,依旧笑眯眯地说道:“史上的飞升者虽说不多,总归有几个......但史上,又有几个人拥有独孤飞云的战力呢?”
明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持子的手无意识在桌上敲着。
可直到最后,他也只敲了三下。
......
......
琴音终于消失。
白发青年看了雪千丈一眼。
雪千丈咂了咂嘴,“我师妹亲手酿的银裹酒,来点儿?”
白发青年看也没看他手里的酒壶,“你为什么在这儿?”
雪千丈叹了口气,“我怕我留在踏雪峰会被我师妹撕着吃了。”
白发青年说道:“好久不见了。”
雪千丈又叹了口气,“你和我师妹也很久没见了。”
白发青年沉默了会儿,“是我对不起她。”
雪千丈说道:“这话你和我说没用,在这里说也没用,你得去秦川,去逐月峰,亲口对我师妹说。”
白发青年说道:“三句话,你提了你师妹三次。”
雪千丈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数息之后,雪千丈有些抓狂地挠了挠头发,“算了!不过你就这么走了?”
白发青年看向天空,“既然人间难觅天道,那我就去天上看看好了。”
雪千丈说道:“你走了,奎和敖一旦联手,我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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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
白发青年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雪千丈终于确定了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多劝,身影一闪便出现在南城门上。
徐海,魔族都已出手,唯有妖族毫无动静。
既然已经出手,不妨等到最后。
白发青年收回放在琴上的目光,很认真地看了一遍武阳城。
这是他的家。
这是他的国。
可这不是他的道。
他用手指推了推剑柄。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竟比雪千丈先前释放的那道剑光更亮数分,就连北原的永夜宫和南海的卧龙岛都能清楚地看见。
剑光逆着大雪飞上高空,厚厚的云层一分为二,露出干净的夜空,皎洁的月色像如蒙特赦的犯人一般争先恐后地流向大地,眨眼又被大雪淹没。
人间已没了剑光的影子。
雪却愈发大了。
不知是谁打了个喷嚏,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这种盛事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看的。
极北之地,永夜宫。
这里终年不见日光,却无时无刻没有星月。
魔主身着一袭紫袍,负着双手,静静地看着天象。
魔族丞相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抱拳微微躬身,“恭喜陛下!”
魔主头也不回,淡淡道:“有何可喜之处?”
魔族丞相高声说道:“独孤飞云已走,不管他此去成功与否都不可能重临世间,陛下再无敌手!只要您一声令下,神族铁蹄必定踏破独孤氏山河!”
魔主挥头瞥了他一眼,“人生在世,难得一知己。普天之下朕唯有独孤飞云这一个知己,如今他前脚刚走,我又怎好后脚便发兵攻其子孙?”
魔族丞相想说什么。
魔主挥挥手打断了他,“传令下去,派遣使者出使武阳城,朕愿给他们百年时光,百年之内,若有一人能与我匹敌,人族可存......否则,百年之际,独孤王朝,鸡犬不留!”
魔族丞相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出声说话。
南海卧龙岛和徐海天山也发生了类似的对话,可不管是妖盟之主还是邪教盟主,就战力而言都不是魔主的对手,妖族士兵和邪教弟子更是不如神朝军队远矣,只要魔族不动兵的话,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擅起刀兵。
......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正当武阳城的百姓们困意渐生的时候,天空中浓厚的云层突然崩散,皎洁的月光顷刻间洒满大地。
皇宫里的金龙钟在同一时刻响起,当代神皇亲自撞钟,钟鸣九响。
武阳城的百姓在钟响的第一时间便跪在雪上,对着皇宫不停磕头。
雪千丈猛喝了一口酒,大笑三声而去。
风雷峰沉默了很久。
逐月殿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观主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挑着眉看向明法,得意道:“掌教,你输了。”
明法摇了摇头,看不出喜怒。
逍遥阁执笔迅速打开终卷,在最后一页写上一行大字。
永历十一年,独孤氏明皇,独孤飞云,飞升成功。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