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一口浊气,从静坐中醒来的商文渊轻盈起身,窗外已是清晨。
一夜的时间,将补全的记忆碎片完整消化。那段经历就像自己的前尘往事,只是被时间掩埋了太久太久。
记忆,比苍狼典客的传说还要久远,那是一个“不两属,无以自安”的时代,楼兰这个丝绸之路上的当道小国,成为了汉匈两国争夺西域的焦点。
元封三年,汉帝派兵讨伐楼兰,俘获其王,楼兰随即降汉。之后,又因难以抵抗匈奴骑兵,只得分遣侍子,向两面称臣。
匈奴立侍子安归为楼兰王,楼兰开始亲近匈奴。在汉朝做质子的王弟尉屠耆降汉,将情况报告汉朝。
于是汉朝使者傅介子,潜人携带黄金锦绣至楼兰,于宴席中斩杀了归顺匈奴的安归,立尉屠耆为王。
楼兰从此改国名为鄯善,迁都扜泥城。
傅介子因功封义阳侯,食邑七百户。而刺杀楼兰王的两名士兵都晋为侍郎。随汉书流芳百世。
史书没有记载的是,傅介子担心刺王事成后,其亲信贵族逃往匈奴。
暗派一名军士携密令去离城甚远的汉营调兵,想在楼兰城西设伏。
事毕,军士欲回报傅介子的途中,遭匈奴侦查队伍追杀,军士最终完成了使命,数百匈奴骑兵却葬于黄沙之下,后世以为神助,乃天佑大汉王朝。
总有一些真相会被历史遗忘或者隐藏。又有谁会去在意楼兰旧都东三十里的黄沙下掩埋着什么呢。
商文渊看着手中的古蜀巫匣沉默不语。此刻身体内流淌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说明记忆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夫有功于社稷,当敬之。
滴!鸣笛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床边,就看到一辆桑塔纳停在丝路慢递门前。
车门打开,一个梳理的很是仔细的黝黑胖子下了车,头发上涂抹的发蜡在晨光中闪着一种叫“你看我帅不帅”的光芒。
正是阔别三日,却很难刮目相看的田三两。
“坎儿渊,啊呸!商站长!赶快开门啊!胖爷我给你带生意来啦!”嗓门依旧是很大,惊得小巷尽头传来一阵鸡飞狗跳声。
商文渊一捂额头,巫匣别在腰间,赶紧跑下楼,避免给邻居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呼,拉开门,正要嘲讽田三两几句,却见来的不是胖子一人,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好硬生生咽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跟田三两一起进屋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周身上下写满了讲究。
手里拎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金属箱子,上面还有看似十分高级的密码锁。
“这是我四叔,也是我们家西部地区的总经理。你也叫四叔吧。”
“四叔好。”商文渊笑着微微欠身。
“嗯。”不屑的鼻音传来,看也不看商文渊一眼,被称为四叔的男人径直越入,打量起有些简陋的小厅。
目光四下寻找,好像要找一处坐下,可又没有令他满意的所在。
索性站定,空着的手掸掸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回过头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能接这单活儿的公司?他就是你说的身手不错的同学?我很忙的。”
心中升起一丝不快,但好歹是自己同学的长辈。商文渊依旧保持着礼貌,搬过挂牌那天从旧货市场顺手买的太师椅放在田四叔身侧。
“您先歇会吧,我去倒点水。”
“不必了,你这里喝着不敞亮。三两,跟我回去,下次办事考虑周全点儿,你爹的生意以后还得交给你打理呢,可惜三斤是个女娃。”
说罢,田四叔转身就走,用下巴示意田三两跟上。后者当真是尴尬到了极点,脸上的肥肉一跳一跳。
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见又有两台吉普车停在了桑塔纳旁边。
车上下来七八个人,分出几人守好正门和临街的窗,剩下三人则是鱼贯而入,还顺势关上了门。前面进来的两人左右分开,露出了后面的英伟男子。
三十多岁,一身陈旧却十分整洁的警服,右手端着一个搪瓷茶缸,左手扶了扶帽檐,微微眯起的眼睛明亮异常,仿佛能看穿人心。
“洛组长!”就在男子抬起帽檐的一瞬间,田四叔直接惊呼出声。
来人他认识。上次一批重要对外援助物资转运,西省委托当地龙头企业之一的田式集团负责牵头,不料仓库失窃。
出面解决此事的正是洛海川,三小时神速破案。
省里的人对他极是恭敬。
特别行动组的身份,还是一位关系莫逆的朋友透露的,说洛组长就是西北的定海神针,让国外的一些势力都十分忌惮。
见有人认出自己,洛海川一顿,随即也是认出了说话的人,点点头。
旋即,锐利的目光扫过,平缓说道:“谁是商文渊?”
见找的不是自己,田四叔大气敢不出的拉着田三两往旁边撤了一步。
“那请田总和这位小兄弟回避一下。”洛海川也不废话,直接说道。
田四叔见状忙频频点头,口说是是是,带着田三两快速上楼,也不计较楼梯狭窄破旧,轻轻带上房门,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
门缝上却是露出一高一矮两只眼睛。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洛海川也没有太在意,目光盯在商文渊身上,语气平静却略带严肃:“你认识应雪么?”
商文渊也不隐瞒,“见过一面。”
“带走!”
不由分说,身侧的两人齐齐上前,四只手从不同方向抓来,隐隐间竟是封住了所有方位。
换做是昨日,商文渊直接会被逮个正着,但此刻却是凭着记忆,使出了汉代折冲阵中的一式步法,踏莎行。
行云流水,好似演练过数十载。仅一式就闪开了两人的招式和后面所有可能的变招。
两人似乎见猎心喜,频频进招,却是难以碰到商文渊一下。站在后面的洛海川微不可查的点头。把茶缸放在窗台上,闪身加入战团。
商文渊只见到白影一闪,这所谓洛组长就已经到了面前。
脚下步法奇异,所踏正是北斗玄枢罡,两手双指并拢,挥舞间似有风雷之音,却是正宗的天罡剑指诀,向他的膻中穴点来。
来不及多想,清澈的巫力如小溪般流入四肢百骸。
汉家军中长拳打出,磕开了对面如电的一指,一股沛然大力自拳上传来,商文渊往后退了一步,洛海川则是退了三步。
见组长吃亏,开始的两人则是亮出两把军刺,皮鞘没有取下,还算有些分寸,不过攻势却是狂猛了数倍。
与落在后面的洛海川一起,隐隐形成一种战阵。
青铜剑不在手中,商文渊当即落入下风,军刺和指风仿佛又把他逼倒了生死边缘。
梦境中的感觉似乎再度回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呼吸变得粗重。
恍惚间,他下意识的拂过腰间,古蜀巫匣上竟是泛起一道乌光,一柄三寸赤色骨刀就被握在手中。
似是错觉,洛海川三人感觉眼前突兀一暗,神志有一瞬的模糊。再度缓过神来,那一抹赤色已经抵在了其中一人的前心。
叮!
空气中气机动荡,不知何时出现在洛海川手中一把银色解手刀,也帮那人挡住了商文渊的刀背。
同时收刀站定,见商文渊是用刀背进攻,洛海川眉毛一挑,很是赞赏的说:“不错,应雪没有看错人。”
说罢便是将一个信封交到商文渊手中,同时在他耳边低声的说道。
“应雪写给你的,里面的内容你自己看,我的感觉告诉我,这件事儿里透着诡异,不得不试试你的身手。万事小心。以后希望会有合作的机会。”
情况变化有些快,还懵着的商文渊嘴里憋出一句:“警察叔叔,我这是正当防卫,我是守法公民。”
被一句叔叔整的有些无语的洛海川收队离去。
商文渊定定出神,回味着刚才意识恍惚间的体内力量的运行轨迹。
心意所致,与巫匣再次生出感应,骨刀收入匣内。而这样的骨刀,匣子里共有七柄。
此时就听楼梯上嘎吱一响,卧室门打开,露出了里面满头大汗的两人。
田四叔是被商文渊和洛组长的交手吓的,他一个普通人差点被两人散发的气息原地带走。
田三两则是被卧室里的情况惊的,因为他胸前的护身符频频示警,刚才的屋子里,好像有鬼啊。
一楼的茶桌边,众人坐定。田四叔抢着先给商文渊倒了一杯茶水,边擦汗边道歉,右腿还有些抽筋的他坐姿很是不自然。
田三两是边擦汗边用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扫向刚才的房门,似乎是害怕有东西从里面出来。
最后还是田三两给自家叔叔解围道:“叔,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这个哥们儿真的是很靠谱,你快把你那破布片子拿出来行不?一口价,八万块钱运费,我替我哥们儿做主了。”
“别别别,十万,我出十万运费,那两万就当是给小兄弟赔罪了。”
说着便是打开了手上的箱子,一片精心装裱的泛黄布帛,也是出现在了三人的眼前。
正想看看是什么值得十万运费的商文渊眼神陡然锐利。
感觉不妥,旋即调整好了表情,体内鼓荡的力量也归于平静,貌似若无其事的看着眼前的东西。
布帛上隶书龙飞凤舞。
右侧写道:关照
左侧落款处则是:
西域都护府都护签
敦煌郡阳关都尉验
都护印章已经有些残损不全,却能依稀看见一字: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