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个臭崽子,你还挺倔的是吧?”
向于延来脾气了,不爽地去戳顾从决肉乎乎的软软脸颊。
“你不听话,等下就带你去扎针。尖尖的针头扎你胳膊上,保准疼得你嗷嗷哭!”
向于延持之不懈地威胁着,顾从决却听得瞌睡虫乱飞,满脑子的我好困。
啊对对对,是是是,他好害怕。
“你上次打疫苗时,就哭得可惨了。”向于延顺势说起上次打疫苗时的趣事,“要不是我给你冲奶粉喝、你爸耐心地抱着你晃悠兜圈,你还不一定能——”
听不下去的顾从决,急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抵住向于延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快别说了,他知道丢脸了。
都怪他还没适应这副婴孩躯体,导致前几次打疫苗时没承受住太强烈的冲击,被疼出了生理泪水。
虽然去打针的小孩都会哭,但顾从决自认为他是大人了,不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哭哭啼啼。
所以早在今天来医院之前,他就暗下决心:这次打疫苗,一定要忍住想哭的冲动!
“说你你还不乐意?等着瞧,针头这就来扎你的小手了!”
医生正好喊到号,向于延将卡在脑袋上的墨镜向下一拨,戴好墨镜拉好提包,抱起崽子左右张望。
“你那爸也忒磨叽了吧,他还想不想给你录打针视频了?
顾从决被稳稳当当地托抱着,两只穿着厚袜子的小胖腿一荡一荡,对顾平跃的去向很是不关心——顶多顺着向于延的疑问,朝电梯口方向看了一眼。
他巴不得顾平跃不要录视频呢!这对坏心眼夫夫好像很喜欢看他哭,每当他因承受不住生理疼痛嗷嗷大哭时,这俩人就会特别兴奋、特别开心,立马要将所有能录视频的器材都搜罗出来,记录他丢脸哭泣的时刻。
顾从决可太无语了,无论如何都不想被记录糗事。
但顾从决不知道,顾向夫夫只是单纯地觉得儿子可爱而已。
唯有顾从决哭泣抽抽时,顾向夫夫才不觉得小崽子年幼老成、没有丁点小孩子的样子。为人父母的,他们还是想多让儿子撒一撒娇、卖一卖萌,再多喊几声爸爸妈妈。
软萌好揉捏的小崽崽,谁不喜欢呢?
可惜顾从决尚不懂得这份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牵绊,只一昧地觉得很幼稚、很丢脸。
“来了。”顾平跃小跑赶到,手上捏了几张收据,疑似是收款单,“到了吗?来,咱带小从进去吧。”
顾从决奇怪地多瞅了两眼,琢磨着除了疫苗之外,还有其他项目要做吗?可这趟过来前,也没听他那不靠谱的“爸妈”说过啊?
“来宝宝,不要害怕啊。”负责注射的是个很慈善的护士阿姨,即使戴着口罩,也遮挡不住她的慈眉善目,“小胳膊伸出来吧,要打哪只手呀?”
顾从决喜欢慈祥的姨姨,就如他很喜欢日常带他的育儿保姆——翠荣阿姨。她们身上慈善温柔的气场,会让顾从决想起上一世里,曾给他偷塞过两百块的漂亮邻居阿姨。
那大概是黑暗无光的前世里,他为数不多收到的救助。
他盯着护士那笑得弯弯的双目,主动伸出胖乎乎的左手胳膊。
“打左手吗?哎呀,真听话呀。”护士阿姨不断和顾从决聊天,用这种方式转移小娃娃们的注意力,“宝宝有没有被蚊子叮过呢?和那个一样,一下就没感觉啦,完全不痛的。”
刚才还威胁崽子的向于延,这会倒是紧张起来了,一边摘下墨镜示意老公打开摄影机,一边搂紧了怀里的崽子。
顾从决莫名其妙,心道能不能快点?他想早点回家喝奶睡觉了。
在场的大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哪个动作重了会惹小崽子哭泣。向于延自己就脆弱得不行,默默闭眼的同时,还伸手来挡顾从决的视线。
顾从决面不改色,微皱着眉头,愣是不哭不闹不作声的,让护士扎完了针。
“好棒诶!”护士非常惊喜,大声赞扬乖宝宝,“姨姨今天见过的那么多小宝贝里,你是最乖、最勇敢的!
“来,家长把伤口摁好,稍微给揉一揉,血很快就会止住的。”
顾从决瞥了一眼摁伤口的棉签,打了个困倦的豁害。
一般一般,常规发挥而已。
他庆幸自己忍住了婴孩本能的哭泣,却不知替他摁伤口的向于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眉头紧皱的顾平跃交换了个眼神。
——咱家儿子果然不太正常!
顾从决太乖巧、太听话、太沉稳了,很多时候都表现得不像个小孩!寻常孩子见了针头早该哭得不成模样了,这货倒好,愣是一声嘤咛都没得!
身体检查刻不容缓了!这臭小子就算不是发声系统有毛病,也该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
“谢谢医生。不需要留下观察吧?那我们先到隔壁做检查了啊,谢谢谢谢。”
向于延笑着道谢,示意顾平跃拎包跟上。
“快点快点,得把刚才的情况好好跟医生讲讲——我就说嘛,儿子确实和寻常小孩不一样!”
后半句是向于延压低了声音说的,却还是被耳尖的顾从决听到了。
昏昏欲睡的顾从决打了个激灵,奇怪地抬起头看他那妈:“嗒嗒嗒?”
他想问一句“怎么了”,无奈发声系统不成熟,好好的问话愣是被转换成了婴语。
顾平跃大抵是有些心虚,好声好气解释:“爸爸妈妈给你报了个身体检查,不痛的,一会儿就好了!
“小从乖乖地让医生检查一下声带,回去之后爸爸奖励吃一袋果泥,好不好?”
听清解释的一刻,顾从决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反身钻进向于延的怀抱里,用尽全身力气和所有肢体语言,表达出强烈的反感信号:不要!
绝对不要!
“很快的,只是让医生检查一下。”转眼工夫已经进到了做身体检查的科室,向于延抱着小崽子坐下,半哄半骗,“不怕不怕啊,一定不痛。”
顾从决仍旧埋着脸,紧紧揪着向于延胸前的衣服,不肯表现出配合。
他也知道不疼。打针他都不怕,还能怕这点身体检查吗?
他真正怕的,是科室里冰冰凉凉、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医疗器械。
大抵是上一世被冻多了、饿怕了,转生之后顾从决对什么都不畏,独独怕冻、怕饿。
顾向夫夫将他照顾得很好,必然是不会冻着或饿到他的。正是被照顾得太好了,他有点忘了冰冷是什么感觉,因而在进入检查科室时,他感到格外的可怕和抵触。
“呜呜……”半岁大的小崽子窝在妈妈的怀里,发出不愿意的细声呜呜。
这可能是他出生——转生来到新世界以来,首次对顾向夫夫表现出明确的依赖和不舍。
这里不像疫苗注射室,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父母也可以进入注射室陪同。检查科室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名男医生带着两名助手;只是坐下没几句话的功夫,向于延就要将他交出,给医生和助手抱过检查。
“没事的宝贝,他们只是拿那个亮亮的东西照一照你的嘴巴,然后再给你拍几张黑白色的‘照片’。”看亲崽子表现得如此不愿,向于延刹住了手,将儿子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唯有在这种心急又真情流露的时刻,向于延会认真地喊上一声“宝贝”。换作平时,他要么喊“小废物”要么喊“小哑巴”。
顾从决没注意到细节,仍旧沉浸在对医疗器械的恐惧之中,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要做检查、不要做检查、不要做检查。
第一,他心理上抗拒做检查。第二,他没有病,他活泼健康得很,唯一不对劲的是他尚不熟悉这副婴孩躯体,导致已经拥有了成熟完善思想的他,连一个字正腔圆的词都说不准。
再来还有第三:他是转生者,他的身体可能本就异于常人。
虽不具备长幼间的尊爱依赖之情,但这对沙雕夫夫待他很好,给了他很优渥的生活条件,也导致他害怕自己的“不同”被察觉。
万一察觉了,顾平跃和向于延会觉得很惊悚吗?
宠爱有加的儿子,居然是有着完整思考意识、心理年龄已满十八岁的转世之人。这样的经历放在任何一对普通父母身上,肯定都会觉得后怕恐惧的吧。
“叭……叭叭……”
无论如何都不想做检查的顾从决,居然在请求之间发出了近似于papa和mama的声音。
“嘛嘛、叭叭,嗒、嗒嗒!”
他想说的是不做检查行不行?我又不是真有病。可他的话会自动被转换成婴语,只能咿咿呀呀地凑合用了。
事实证明,这确实挺凑合的。期盼儿子喊爸妈许久的顾向夫夫,完美地把婴孩呓语听成了爸爸和妈妈!
“老公老公,儿子叫我了!”向于延激动得狂拍顾平跃手臂,“听到了吗?他还喊了你呢!
“天啊太好听了!你快、快支个摄像机录下来啊!”
向于延说着说着又带上了哭腔。
“录了录了,我刚才忘了按停止录制。”一贯沉稳的顾平跃也手忙脚乱,翻出摄像机看了一眼后,松了口气,“还好录下来了!这可是最最珍贵的第一声爸爸和妈妈啊,能不好听吗?
“儿子真棒。能不能再喊一声呢,爸爸妈妈还想听。”
顾向二人同时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顾从决,屏息等待儿子喊的第二声“爸爸”、“妈妈”。
被寄予超高期望的顾从决却非常不解,不懂为什么几声简单的呓语,能让两人激动成这样?
……有这么值得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