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一闪一灭。
卓漓跑的急,拖鞋都落了一只,拐着脚踩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干瞪眼。
风好冷,天好黑,我好累。
资本家的每一分累积果然都包含着劳动人民的血泪,顾涉白就这么走了,带着他的三千块。
留他一个人在这漆黑的晚上夜不能寐。
一回头,脚上穿上一只超市二十块钱一双的毛绒拖鞋。
宋星鹤:“别难过,我还欠你五万块,我还你,来吧,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卓漓:“!”
幸福来得好突然,真是雪中送炭,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呜呜,比两个黑心资本家哥哥好多了!
“扫我扫我。”卓漓打开收款码。
宋星鹤举着手机的手一滞,“……”
卓漓和他对视三秒。
“怎,怎么了?”
见卓漓迟迟反应不过来,宋星鹤微微弯下腰,揉了揉他的头发,“咱们还是先加个好友吧。”
卓漓似乎才明白过来,懵懵懂懂地打开微信二维码,“哦哦哦。”
叮咚。
添加好友成功。
卓漓是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借给的宋星鹤钱,应该是他出车祸之前。
那这么来算,还是原主借出去的。
现在他还是在占原主的便宜咯。
怪心虚的。
宋星鹤提出要补上利息的时候,卓漓一口回绝:“不用了。”
不是他不想要这份利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毫一厘那都是上天的馈赠。
只是原主是个有原则有底线,自讨苦……哦不是,自立自强的人设。
这边宋星鹤看了他一会儿,又发给他一个定位:“这样吧,我有个公寓空着,我按照市场最低价打个七折租给你。”
“你不租我也不敢租给别人,也就空在那儿了。不算帮你,这是共赢。”
卓漓暗戳戳地问:“那市场价租金是?”
宋星鹤睁着眼睛说瞎话:“差不多一千吧。”
卓漓苦思冥想,宋星鹤已经拉着他上楼收拾东西了:“你继续住在这里,不怕他再来找你吗。”
“!!”
好的我被说服了。
卓漓伸出手:“合作共赢是时代的选择!”
宋星鹤牙齿又白又齐,他好像还代言了牙膏广告,是什么牌子来着。卓漓低着头想了很久。
“你代言了哪个牙膏吗?”
“没有,但是有电动牙刷,怎么了。”
“你笑起来很好看,和电视里一模一样。”
宋星鹤上楼梯的脚步微微一顿,楼道里的灯是坏的,宋星鹤是在用手机给两个人脚下照明,忽然手里的灯光就晃了一晃,落在卓漓脸上。
卓漓被刺得拿手挡了下。
宋星鹤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动作很失礼,忙不迭又转过身,“啊,抱歉!”
到了顶楼,宋星鹤又咧着笑,给他念了一句代言产品的台词,“原来你也看过这个广告。”
“!”卓漓猛地一拍脑门,知道为什么眼熟了,“啊,顾涉白给我买过这个牌子的牙刷!”
门打开,里面一点光透出来。
宋星鹤满脸担忧:“走过一次捷径,想要再走正道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你总是这么想着他可不行。”
卓漓垂着脑袋,蔫里蔫气,“我怎么能不想他。”
“他抢我三千块的时候,我连他埋哪儿都想好了。”
宋星鹤:“……”
卓漓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来不及全拿出来,现在又原封不动地拉上就行,宋星鹤带着他连夜从这个半山坡上的小城中村离开。
“你三年前是因为高考退赛吧。”
看着面前穿着刚买的廉价军大袄和雪地靴,规规整整坐在面前的卓漓,再看了下卓漓拥有二十多万粉丝的微博,制作人表情明显是有点不乐意了:“社交账号这三年来也没怎么运营,近来也没作品。卓同学,你知道的,互联网遗忘一个人很快的。”
总导演刚刚推门进来,就听到制作人说。
“以你现在年龄去参加选秀节目不太合适,参加别的综艺又资历不够。一年前半前,第六季的时候还算有余热,现在你看看你微博互动留言,都已经少得可怜了……”
导演瞥了眼卓漓的长相,把手里的烟盒子放在桌上,坐上皮质沙发椅。
他的废话显然没有制作人多。
制作人:“说说,为什么要参加这档综艺。”
“……缺钱。我现在居无定所,所以,很需要钱。”
“那你觉得,要参加我们这档综艺,最重要的是什么。”
卓漓看了看制作人,又想到前一部戏里导演助理说的话。
犹犹豫豫:“流……量?”
“错。”导演掐了烟,“是理想。”
卓漓:“……”
“我们是一档有理想,有底线的综艺。也需要有理想,有干劲的年轻人。”
制作人:“……”
二十八岁的总导演年纪并不算大,浑身的烟草气息和下巴上一撮青黑的胡茬让他看上去很有旧时港岛明星的复古感。
这是……要拒绝自己了吗。
总导演叼了支烟,身体后仰在巨大的皮椅上,慢慢悠悠地把玩着手心里的火机。
卓漓的脸色一片灰尘。
卓漓有点急了,说,“我很便宜,给钱就上。”
“好,那就你了。”
导演对刚进来还不知道情况的助理说,“去准备合同。”
制作人:“导演,他居无定所!”
导演:“他便宜。”
制作人:“高中毕业!”
导演:“他便宜。”
制作人:“他毫无综艺感。”
导演:“他便宜。”
制作人:“我们这节目,一季比一季期数少,您想想原因?”
导演:“因为没钱。”
制作人:“就是因为你图便宜!”
导演:“因为没钱,所以我图便宜。”
制作人:“因为你图便宜,所以才没钱!”
卓漓:“……”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周导,宋老师来了。”
“好久不见,周老师。”
叮铃哐啷戴着一圈首饰的手扶着门往里推,宋星鹤另一只手插着兜,懒懒散散地走了进来,“给您捧场来了。”
宋星鹤作为去年因为古装剧大火的新晋流量小生,是原主三年前退赛那会儿参加选秀节目的冠军。本来一直徘徊在25线,去年年底因为一部仙侠剧的男三里动作利落的打戏出圈,正是事业的上升期,已经算是准一线了。
“卓漓,谈好了吗。”
宋大流量是来给他打边鼓的。
制作人:“!!!”
仿佛发现了新的宣传角度!
制作人这才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打扮得土里土气的年轻人。
别的不说。
卓漓其实长得是非常漂亮的。
就算穿成这样也难掩气质。
眼睛扑闪扑闪地像泉水里被浸润得透亮的玄黑珍珠,眼圈外泛着红,眉头微微皱着,本来白嫩的脸蛋上被寒风刮出两坨不自然的红晕,睫毛尖像是冻得要出冰晶了似的。
宋星鹤取下手套给卓漓。
卓漓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
宋星鹤给他戴上。
就很简单的几个动作,让制作人嗅到了新的商机。
怎么说。
他和光彩闪耀的宋星鹤之间好像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西皮感。
“原来是朋友!第一期宋老师也参加,不如你们多多互动一下……”制作人搓了搓掌心,“现在的那帮孩子啊,就喜欢没事磕磕cp,我们这综艺人气你们也看到了……”
嘭地一声,导演把鞋子往桌面上一摆:“我的综艺是严肃推理综艺,不搞什么cp。”
制作人:“我们这布景,一季比一季差,您想想原因?”
导演很明显是个有底线的导演,“我今天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我也决不允许我的严肃推理综艺里出现什么鬼cp!”
制作人挠头。
这综艺吃枣药丸。
“顾总?所以您就这么回来了?!”
陈医生看到顾涉白眼底下那一圈乌青,连连摇头,“糊涂啊!”
“我不这么回来怎么办,他病情怎么还会恶化的!”
陈医生咳嗽一下,“我早就说过,上次那次求婚您就不该答应!”
“其实我说过的,卓少爷不是个苦大仇深的性格,您看在他的妄想里,他是穿进了一本书,穿书文您知道吧,那就是他从前的经历不是他真正的经历,他不会因为那些感到痛苦,他只不过是在走剧情……”
“他求婚是走剧情,不是真的喜欢您。这次跟您决裂也是走剧情,不是真的厌恶您。”
“陷入妄想症的是他,怎么每次当真的都是您呢。您不要被他演的绕进去了,不管剧情再怎么虐,他是不会感到太痛苦的,他只不过是在角色扮演而已!您老是这么心疼他,人又不抓回来,放在外面,那情况只会更糟糕!”
“我都成那么坏的人了,我还怎么抓他!”
“就是因为您成了那么坏的人设了,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他啊!这在剧情走向里是合理的!”
好像。
有点道理啊卧槽!
顾涉白捂着头沉思起来。
二少爷平时是个雷厉风行,精得要命的人。
怎么就是对着卓小少爷绕不过弯来!
医生有些焦急地摁着笔,说,“既然现在他的妄想里,您是可以伤害他,控制他,欺负他的便太,那您就可以为所欲为,不会因为ooc而让他产生违和感。”
为所欲为。
顾涉白忽然悟了。
是啊。
按照卓漓说的那个人设,昨天他就直接可以把卓漓给绑回来啊!完全不会ooc啊!
顾涉白看着空空的手心,“我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陈医生:“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顾涉白站起来:“我先在是便太人设啊!”
陈医生:“您是便太人设。”
顾涉白:“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陈医生:“去吧,去晚了人可能就不在了。”
顾涉白愣住:“为什么会不在,他身上可是一点钱都没有。”唯一的三千块钱还被他昨天不小心顺回来了。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
“一个有妄想症的人,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是完全不可预料的。”
“是的,所以呢。”
现在除了‘他很便太’,顾涉白没听懂这句话里的任何东西。
陈医生直白:“尤其他身上最后三千快还被您顺走了。”
“人啊,是很脆弱的生物。尤其是作为被您养了三年的金丝雀。”
“一缺起钱来,可能什么都干得出来。”
顾涉白:“……”
“所以说,不管是威逼也好,利诱也好。建议您尽快把小少爷带回来。”
陈医生在小白板上划出了重点——“带回来”三个字。
顾涉白点头。
“好的,顾总,我们现在来明确一下现阶段目的。”
顾涉白:“目的是让他知道我不会伤害他!让他相信我,让他信任我!”
医生:“……”
敲黑板。
“目的是把他带回来!威逼他!利诱他!”
医生:我刚刚那么多都白讲了吗!
这是在治病!不是在谈恋爱!
顾涉白:“……哦。”
陈医生做了个最后总结:“来,顾总,记住,不要被他的妄想带偏,不要企图去纠正他的妄想,而是要学会利用妄想里的内容把他圈在身边利于治病,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永远牢记三个字——”
“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