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寻堪称无赖地追了楚听冬小半个月,此刻像是被人兜头扇了一巴掌,从脸颊到脖颈,所有露出来的皮肤都灼烧般滚烫。
“来,”钟仲林端着菜出来放好,对楚听冬温和一笑,“尝尝叔叔做的清炖鱼。”
他双手局促地搓动,多少有些讨好的意思。
楚听冬礼貌应声,经过钟寻时,盯着他烧红的脸颊,嗓音低沉,垂眸问他:“还追吗?”
是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
“……”钟寻憋得脸都红了,他瞪着楚听冬,这次不再是演戏,眼眶撩烧起来,湿润的,泛着薄红,像有水光。
楚听冬眼神在他脸上顿了一秒,没再多说。
他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但钟仲林身材高大,常年板着冷脸,面容深刻,皱纹也很深,又在工地上班,整个人显得粗糙硬朗。
钟寻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何况宁城姓钟的确实不少。
楚听冬过去坐下,一抬眸才发现桌上只摆了三副碗筷。
离他最近的那副碗筷旁边,放了一盘金黄酥脆的炸虾。
他跟吴玉兰为数不多见面的几次,吴玉兰都会给他做,放在他手旁,所以这碗筷应该也是他的。
“阿姨,”钟寻嘴唇翕动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嗓子有点哑,“我吃过了,我先去睡觉了。”
说完,他就又推开了卧室门,下一秒砰地一声合上。
钟仲林忍着没发怒,但眉头已经皱起来了,只能眼不见为净,扭头给楚听冬夹菜,“别管他,先吃,厨房还煮着汤,叔叔待会儿给你端。”
钟寻扑腾到床上,觉得头疼胃也疼,他趴了十来分钟,攥着手机想给宋一锦发消息,点开又他妈无从说起。
【已挂失:操。】
宋一锦秒回。
【宋一锦:怎么了寻哥?出来浪啊,我跟胖子他们在台球厅呢。】
【已挂失:浪个屁,我回家了。】
【宋一锦:回家干嘛啊,你不是烦你阿姨那儿子吗?我这么大个网咖还不够你待啊,我可太伤心了。】
【已挂失: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已挂失:班里新来的。】
宋一锦那边没声了,过了十几秒才突然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激动地像要把台球杆掰断,“卧槽,我他妈的就觉得那学霸不对劲,怎么办啊寻哥,要不要叫人弄他?”
钟寻顿时头更疼了,他挺不耐烦地给宋一锦发语音:“弄——”
还没说完,卧室门被人屈起指节叩了几声,他手一抖,那条不到两秒的语音直接发了出去。
钟寻觉得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抓了抓头发猛地起身,但是才走到门口,那人不徐不疾的敲门声又停下了,简直像是在故意跟他作对。
等了一分钟,都没有动静。
有病吧?!
钟寻蹑手蹑脚走过去,很小心地拉开一隙门缝,他大半张脸都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双深褶微圆的桃花眼,一抬头被吓了一跳。
楚听冬插着兜,靠墙站在门外,并没有走。
“……你有病吧?”钟寻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咬牙小声说,“你待在这儿干嘛呢?”
楚听冬没说话,半垂着眼,钟寻这才看到他手里端着的那碗鸡丝凉面,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托着瓷碗,衬得碗都小了一圈。
钟寻愣了一下,宋一锦还在给他不停地发消息,掌心被手机震得有点发麻。
钟寻脸色有点复杂。
他十六岁开始就不在家里吃饭了,除非只有他跟吴玉兰在。钟仲林在家的时候,吴玉兰不管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更不会多此一举给他留菜。
所以这肯定是楚听冬自己拿来给他的。
钟寻伸手夺过碗筷,没关卧室门,闷头坐在书桌旁边拌面。凉面爽滑劲道,浇了一勺红油,鸡丝跟匀细的黄瓜条堆得很满。
钟仲林跟他妈离婚之后,他妈妈就离开宁城去外省工作,协议上定好每年会给他五万抚养费,花不完的要求钟仲林给他存起来。
但钟仲林根本不管这些,所有的钱都拿来承包工程了。
那年还差三四万块钱,跟钟仲林合伙的工头催他赶紧想办法补上,钟仲林不着急,态度悠哉,反正要九月份了,他等着前妻给他转账。
钟寻是九月底的生日,抚养费每次都是九月初转过来。
没想到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
前妻也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等到钟寻十六岁,就把抚养费直接给钟寻了,不再经过钟仲林的手。
钟仲林错愕又愤怒,给前妻打电话,被一通冷嘲热讽,转过头钟寻也不肯把钱给他。
“你什么意思?”钟仲林气得胸膛起伏不定,眼睛都红了,质问钟寻,“就为了几万块钱,要跟你亲爹翻脸?我养你是白养的吗?!你他妈的留下来就为了害我?
“哪个女人离婚不要孩子?连你妈都不愿意要你,你想想自己到底多让人寒心!”
他们分居的时候,钟寻只有三岁,彻底离婚时也不到五岁。
钟寻不懂自己能怎么让他们寒心。
反正他很执拗地不愿意把钱拿给钟仲林,钟仲林也不知道卡的密码,怒意翻腾,骂道:“滚!以后别想在老子家里吃一口饭!”
然后钟寻就真的走了,钟仲林也没再叫他回来过。
“你下次别管了。”钟寻瞥了一眼坐到他对面的楚听冬,吸溜一口碗底的辣汤,小声说。
楚听冬不太清楚钟家到底怎么回事。
但钟寻这几天都缠着要跟他一起吃饭,蹲在教室门口等他,今晚又比他到家还早,肯定是真的没吃。
他刚才去帮吴玉兰洗碗时,就顺口一提,端了剩下的凉面过来。
算是还钟寻之前有意无意帮他的人情。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操。”钟寻吃完小半碗,才想起还有个宋一锦,他连忙给宋一锦发消息。
【已挂失:你别找事儿。】
【宋一锦:凭什么啊?干他丫的就完了!】
【已挂失:翻白眼jpg】
宋一锦是真的着急。
他一直看不惯钟寻后妈的那个儿子,以前他还想象不出来,现在跟楚听冬对上,觉得就是那副人模狗样的德性。
之前钟仲林跟钟寻要钱,钟寻没给,又碰到他们月考出成绩。
钟寻肯定是每次都会考砸。
恰好楚听冬数竞全市第一,吴玉兰不喜欢他搞花滑,从来没在家里提过,但学校里的成绩她总忍不住跟钟仲林说。
钟仲林憋屈了许多天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借口,他撕掉成绩单,扇了钟寻一巴掌。
钟寻被扇懵了,撞到铁皮翻起的柜角,锁骨底下划出一道很长的伤口。
他跑去网咖,拿生理盐水冲完就不管了,衣领底下不停地渗着血珠,要不是宋一锦强行拉他去医院,肯定会留疤,就不会是一道凑近才能看清的白印的事儿了。
那傻逼考多少分到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已挂失:先不跟你说了,走了。】
钟寻不喜欢迁怒。
他之前不待见吴小野是一回事,顶多就是不待见而已。
现在终于得知那人原来是楚听冬,他只觉得钟仲林挺可笑的,楚听冬要是知道了或许也会这么想,为了私心对他动手,还非得找个貌似光明正大的由头。
而楚听冬那么冷淡、漠然,好像不会被任何欲-望侵扰。
但钟寻突然真的有了一种想干坏事的冲动,跟他之前耍赖似的追楚听冬不一样,要是他真的追到了楚听冬,钟仲林会气死吧?
他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个混混,在学校也是混日子而已。
楚听冬跟他相比,像是山巅雪,天上月,高不可攀。
谁都不会觉得他们适合在一起。
他陷入纠结,感觉连灵魂都挣扎起来了,不停地撕扯,想放弃,又不甘心。
“能不能借一下浴室?”
那道冷冽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钟寻满脑子的思路都被打断了。
他哪还记得那么多,又变得不着调起来,拿碗挡着半张红脸蛋儿,盯着楚听冬瓮声瓮气地说:“嗯。”
他有点自恋地觉得楚听冬是不是有一点喜欢他啊,不然为什么给他送饭,还借他浴室?
明明家里浴室不止这一间。
要是宋一锦过来,都是直男他不会多想,但他已经知道楚听冬是gay了,再看他干什么都觉得怪怪的。
楚听冬见他答应,就起身去拿衣服跟洗漱用品。
他只是觉得至少今晚,肯定得在钟寻这边睡,就顺便洗个澡。
等楚听冬走到浴室门口,钟寻才猛地想起什么,他冲过去抢在楚听冬前面,脸更红了,说:“不行,我先洗,你再等一会儿。”
他内裤还晾着没收呢,史努比的。
楚听冬没动,挡在浴室门口。
“……看什么看,”钟寻咬了下嘴唇,威胁他,“我要脱裤子了!”
楚听冬先是觉得他还挺好哄,乖乖把面吃完了,现在又觉得他真是作,于是薄唇抿起,冷眼旁观,说:“你脱。”
钟寻瞪大眼睛,没想到这学霸这么不要脸,又挺崩溃地心想你背地里这么不要脸,你妈知道吗?
他手指绕在裤绳上,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可狠话都放出去了,哪怕被看屁-股,都不能丢面子,就转过身,打算背着着楚听冬脱。
他一开始觉得楚听冬不会真的在看吧?
于是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结果楚听冬仍然是刚才的姿势,倚着门,指尖有点痞气地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狭长的黑眸盯着他,没有任何要挪开的意思。
“……”
钟寻又扭过头,耳根滚烫,脸颊也烧红了。
他指尖往下勾了一点裤边,后腰露出来的一小片雪白皮肤微微颤栗,这辈子都没脱过这么艰难的裤子。
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他眼睫颤了几下,破罐子破摔般猛地转过身,心想看就看谁怕谁啊。结果再一睁眼,浴室门早已被带上了,紧紧地关着。
哪还有那个诡计多端的gay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