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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盲症(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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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周不上晚自习,放学后,楚听冬去等公交。

一中本来就以小破旧闻名,所在的秀景街也是条老街,挤满了低矮的旧式居民楼,头顶密密麻麻的电线如网般越过逐渐深沉的夜幕。

晚上,学校外都是各种小吃摊,烤冷面关东煮豆沙冰粉……满地被踩得凌乱的竹签破塑料袋,还有食物残渣。

旁边护城河的水很浅,微微发臭。

楚听冬垂眸搜着导航,眉头微皱,将口罩重新戴上。

整个城市并不大,十几分钟后,他就找到了那个老旧的筒子楼。

这边即将拆迁,但原来的住户还没有彻底搬走,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好几辆自行车挤着摞在一起。

他上了楼,走到铜黄色的防盗栅栏门外,突然脚步一顿。

“都是你,非得让儿子去比什么赛,受那么多罪,你看着就不心疼吗?”吴玉兰嗓音颤抖,像已经哭了很久,“现在好了,你满意了?才十几岁腿就废掉,变成个残疾人!你让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别说得那么难听,哪有那么严重?”楚亨麟不满地说。

盛夏连夜晚都是燥热的,但老旧的楼道里却很阴冷,受过伤的脚踝隐隐作痛。

楚听冬的神情隐没在漆黑的楼道里。

他沉默地在门外等了几分钟,直到争吵声逐渐平息,才拿钥匙开门,语气平静,说:“不用吵了,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我去复读就可以。”

没人想到他会突然过来,吴玉兰跟楚亨麟都愣在了原地。

楚听冬只是来取行李箱,住宿申请办下来之前,东西暂时放到了老房子这边。

他去卧室拎了箱子就准备离开。

楚亨麟对他决定转学的事情一直很不满,这次借着处理要拆迁的老房子,开车回了趟宁城,本来以为楚听冬会听劝,没想到竟然这么执拗。

他面色沉郁,盯着楚听冬走出去。

吴玉兰顾不上跟前夫争执,匆忙换鞋,跟着楚听冬一起下楼,想帮他提箱子。

“没事。”楚听冬躲开她的手。

“之前跟你钟叔叔商量过了,觉得你还是住在家里比较方便,”吴玉兰又忍不住劝他,“家里就一个男孩儿,跟你一样读高三,住在一起也不碍事。”

楚听冬没答应,“我先在宿舍住一段时间。”

突然搬过去,他觉得有点尴尬,也不方便,毕竟都是陌生人。

不光是继父跟那个没见过面的弟弟,在他受伤退役之前,甚至对吴玉兰都说不上很熟悉。

父母早就劳燕分飞,他十几年来跟吴玉兰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

吴玉兰还想劝。

“妈,”这个字在舌尖滚了滚才叫出来,楚听冬没办法,找了个借口,“我腿不方便。”

“嗯……那住宿舍也好。”吴玉兰脸色有点白,想起自己刚才在楼上说的话,也不知道楚听冬听到了多少,她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恳求,“小野,待会儿先去吃顿饭,再回宿舍好吗?”

她拉着楚听冬的胳膊,对他笑了笑,眼尾细纹在楼道灯下显得很温柔。

楚听冬微顿,应了一声,“好。”

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改过一次名字,吴玉兰还是习惯叫他以前的小名。

天黑了,吃完饭以后,他先送吴玉兰回家,然后才回宿舍,发现那个小区离学校并不远,公交都不到两站。

路上手机一震,白天去拿书时学委加过他联系方式,刚刚把他拉进了班群。

群里一瞬间涌出十几条消息。

楚听冬扫了一眼,都与他无关,就没再多看,开了个群消息免打扰。

-

钟寻在楼下药店买了盒创可贴。

小区不远处就是夜市,他还没吃晚饭,先去买了份关东煮,低头才吃一口,眼角那道伤口就被牵动得发疼,吃不下去了。

他有点心烦,想去买瓶水,走到对面小超市门口,却发现玻璃门已经上锁。

够倒霉的。

钟寻心里嘀咕,转身想走,结果一回头,看到张眼熟的棺材脸。

楚听冬拿着手机,眉头微蹙,他去宿舍放好行李,搜了一家最近的店,想来买点东西,没想到这么早就关了门。

“……你要买什么?”钟寻问。

他穿着白t恤和一条短裤,端了份热气腾腾的关东煮站在台阶底下。

头发已经染回原来的颜色,乌黑碎发扫过垂下的眼睫,好像天生就有种无辜的漂亮,很显小,一侧的铂金耳钉淬着光,白天没发现,都跟那头黄毛融为一体了。

可能是关东煮太烫太辣,嘴唇还透着湿红。

楚听冬差点没认出来。

钟寻微微皱眉,反正顺路……不等对方回答,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跟我走。”

说完,他就转身绕过一条连路灯都没有的黢黑小巷。

巷口蹲着、或者站着几个正在抽烟的年轻人,满脑袋同款黄毛,簇拥老大似的围上来,热情洋溢,“寻哥,好久没约了,晚上去台球厅浪一把?”

“不去。”钟寻直接拒绝,娴熟地随手接了根烟,又突然想起什么,递了回去,“算了,待会儿还得掐。”

几分钟后,才停下脚步。

楚听冬抬起头,看到一家破旧低矮的门脸房,隐藏在巷子深处的墙角里,每一块脱落的漆都仿佛在叫嚣这是一家黑店。

钟寻弯腰拉起卷帘门,叫他,“进来啊。”

“……”楚听冬沉默地看着那在黑黢黢的巷子里完全看不清的招牌,嘴角一抽,俯身跟他进去。

但门后竟然宽敞许多,还挺干净,茶几旁边摆着几个破旧却整洁的长沙发,老式电视机有点闪雪花,在播晚间新闻。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吸溜汤圆,顶多六岁。

钟寻拿右手打了个很响亮的响指,她突然机敏地回过头,像小狗狗,凑过来嗅了嗅他,又睁大眼睛望着他脸上的伤。

“没抽烟,”钟寻说,“怎么就你一个人?”

话音才落,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端了一碗汤圆从厨房出来,眼尾笑纹很深,“小寻,晚上吃饭了没有?”

说着,她又好奇地看向钟寻身后,“这孩子没见过,我还以为是一锦。”

“吃过了。”钟寻回头看了一眼楚听冬,“这是……同学,来买东西。”

楚听冬没说话,点了下头。

“去吧,”老人笑着说,“你爷爷还没睡,估计也在那边。”

楚听冬跟在钟寻身后往隔壁走,两边似乎是一家,中间的墙打通了,强行开了道门。

隔壁倒像个正常小卖铺,不过没看到什么老爷爷,只有最靠窗的那个沙发比较异常。

钟寻拉了下灯绳,走过去,在一堆形状不明的被子中间,掏出个人。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冲鼻的酒味。

“三叔,”钟寻语气不爽,直接上脚去踹,“醒醒,送上门的生意还不做?”

楚听冬:“……”更像黑店了。

“烦不烦,”那人顶着乱糟糟的花白鸡窝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朝钟寻摆了下手,转身又要睡,“都在货架上……自己去找。”

货架也还算干净,楚听冬拿了宿舍用的插线板,几条毛巾,还有一盒烟,转身去付钱。

收银台后是有窗户的,他才发现这个小卖铺另一头是个室内冰场,可能还兼卖冰场的门票,窗玻璃上印了价格,掉色了看不太清楚。

已经晚上将近十点,没什么人滑冰了。

“一共四十六,钱放桌上就行了,或者扫码。”钟寻去另一边关掉冰场夜间用的大灯,回来后,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楚听冬过去扫码。

“巷口那家跟这边是连锁店,附近别的都没这儿全,”钟寻拿了瓶水说,“你下次再买东西碰上没开门,就来这儿,可以从后门进,也可以从前面冰场进,我奶奶有时候耳背,你直接拿了给钱走人。”

加起来不到三十平米的两个小超市不知道为什么也能算连锁店。

“……谢谢。”楚听冬有点无语,偏过头,垂下眼点了根烟。

小超市也要关门了,钟寻路过捏了下小姑娘的脸蛋,然后跟楚听冬一起出去。

楚听冬还以为钟寻住在这儿,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但他没有多问,钟寻也没有说话。

月色将巷子照得很亮,钟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他:“白天你在厕所为什么看我啊?我那样很丑吗?”

其实没有。

虽然从头一次见面开始,钟寻就像条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但那张脸哪怕都是淤青也还是挺好看的,不闹脾气的时候有一股天然的冷艳。

他甚至有点犯职业病,觉得教练要是在的话,钟寻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很适合练花滑。

当时只是无意中听到钟寻那个电话,有点敏感,不过钟仲林突然说晚上有事,不能陪他们吃饭,他也没见到那个所谓弟弟。

而且,他总觉得钟寻看着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但他犯不着跟陌生人解释这么多,只是认真地说:“抱歉。”

“你觉得丑吗?”钟寻执拗地追问。

钟仲林是故意扇他的脸,留的伤都在明面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想起楚听冬皱眉时的那个眼神,他还是莫名憋得慌。

他抬头瞥了楚听冬一眼,想起那份还没写的检讨,又看他不太顺眼,暗示说:“你眼神不太好啊。”

“我没有觉得你丑,”楚听冬顿了下,他嗓音冷冽,“你怎么样,也跟我没关系。”

-

钟寻走到一凌网咖门口,抬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突然后悔刚才就那么走了,他就应该跟楚听冬打一架。

妈的,什么叫你怎么样也跟我没关系?

虽然是事实,但听完更不爽了。

“寻儿?”宋一锦正跟人吃鸡,百忙之中回头瞅他一眼。

这网咖是宋一锦他哥宋一凌开的,他有事儿没事儿就过来待一晚上,他不怎么打游戏,只是纯睡觉。

“嗯。”钟寻随意应了一声,恹恹地从冰柜里取了罐可乐,然后往二楼沙发一窝。

宋一凌前段时间交了个男朋友,还把人带回家,气得他爸心脏疼,住了好几天医院。

出院那天拎着棍子杀到网咖,把宋一凌打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所以这儿就成了宋一锦的地盘。

躺下又觉得不太困了,钟寻蜷到被子里,临睡想看一眼前手机,发现班群消息99+了,那群人向来能扯淡。

他翻到最上面再往下看,中间有个【-】加入了群。

头像是只暹罗猫。

他随手点开那个头像,指尖一滑,发现楚听冬并没有屏蔽朋友圈,不加好友也能看到十条,他本来不想看,又忍不住点了进去。

网咖角落一片漆黑,他躲在被子里,拿一罐冰可乐敷着还没彻底消肿的脸。

楚听冬最后一条朋友圈停留在一年多以前,是一个露天冰场,星子稀疏,月亮却又圆又大,夜晚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地上摆着十来双冰刀鞋。

翻了个身,钟寻蜷缩起来侧躺着,指尖抵着屏幕滑动。

再往下翻,是个滑雪场。

雪山连绵,阳光灿烂,镜头里没有楚听冬的身影,像是他给朋友拍的照,他看到远处有几个全副武装的男孩和女孩,都穿着厚重的棉服、戴了手套还有滑雪镜,搭着肩膀朝镜头这边招手。

钟寻握着那罐冰可乐,指尖被冻得冰凉微红,吸了一口气,莫名觉得凉嗖嗖的。

他指尖突然一顿,这次翻到了一组照片,不知道是哪次赛场,像是在国外,台上观众人潮如海。

他看到楚听冬没现在高,但依然是清瘦修长的少年,穿了一身考斯腾,在冰上滑旋。

那是身黑色的考斯腾,样式并不华丽,在纯白的冰面上,却恰好衬得人肩宽腿长。

楚听冬五官本就立体,最后一张逆光而立,露出了冷漠锋利的黑眼睛,让人心尖有点泛凉,身形动作却利落漂亮,就连垂落的指尖都恰到好处,在异国他乡中那么显眼。

钟寻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丢掉了冰可乐,还裹紧了被子。

他看完这一片冰天雪地,大部分都是冰场训练或者比赛,要么就是滑雪,眼睛都被刺得有点酸涩,濒临雪盲症,正要放下手机,却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

像是在聚餐,席上放着一口鸳鸯铜火锅,热气扑面,滚辣鲜红的油汤裹着入口即化的薄嫩羊肉片。

钟寻垂眸审视,楚听冬的拍照技术其实并不好,非常直男,毫不讲究镜头角度。

但火锅这种东西,加个滤镜,换成谁都能拍得诱人。

猝不及防,肚子轻轻地咕了一声。

“……”

钟寻冷着脸按灭屏幕,埋头往手机上一栽,柔软微卷的发丝垂下来挡住了眼睛。

这朋友圈看得他饥寒交迫。

果然,他还是跟姓楚的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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