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就像自己家的孩子, 每天都看着，对孩子的成长反而没那么敏感，只是多年后的一回首, 才恍然孩子已经长大了。反而别人家的孩子，一段时间不见, 就能发现孩子长大了许多。
蘑菇镇上次昆茨来的时候, 这地方还只有几个矿坑，几间简陋的土砖房。现在这里，就像是一处正常的小区——关于房屋的风格, 设计师询问了队长。队长也问了许多种花家的风格，所以这地方绝对不能说是种花家小区的复刻。房屋外部（不看那些玩家自己弄的乱七八糟装饰的话）很符合歇尔弗风格，但每一块区域又都能够体现现代的居住美学。
楼层较高的建筑是需要钢筋加固的, 这里没有钢筋，但是有魔法（J管家的魔法）。使用建筑模块搭建的建筑，目前最高的是十层楼，经过粗糙手段的检测，建筑非常的稳固，至少可以抗住五级地震。
一路上, 他们能看见已经支起来了, 但还没来得及栽种上爬藤植物的花架篱笆，能看见精致的凉亭, 精致的雕塑……
“那、那个桶是什么？”安东看得眼花缭乱, 这座镇子是违和诡异的, 但也是美的，是充满了意外新奇的，让他也忍不住询问起来。
“垃圾桶。”
“为什么要把垃圾桶放到路边？”
“为来往的人提供扔垃圾的地方。”
“？？？”安东看昆茨就像是看一个神经病，“垃圾为什么不能扔到街道上？”
“因为街道要保持整洁, 扔到街道上是违反规则的行为，要被处罚。”
“！！！”现在他看昆茨，就像是看一个暴君了，“只是在地上扔了垃圾而已……”
不过，昆茨才是蒙罗非的领主，他有权力对自己的领民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不止扔垃圾，吐痰也要受到惩罚。”昆茨笑眯眯的说着。
“……”有个咳嗽了一声想吐痰的骑士立刻哽住了。
“可以吐在垃圾桶里，谢谢。”
“咳咳！”骑士赶紧把痰咳出来，吐进了垃圾桶里。
一路向前走，安东他们的坐骑自然一路走一路拉，立刻就有随行的仆人将马粪铲走，道路上依然干干净净。
安东莫名的就感到一种羞耻——自己的坐骑竟然管不住粪便，但在今天之前，还在刻尔克的时候，他的马也是随便到处拉的。
当他们终于在城镇大厅门口停下来，昆茨示意他们进入时，安东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指向他们的马车：“马车里的东西，可以在现在交接。”
马车边站着的一位骑士立刻撩开了上面的帆布，露出下面的熏猪腿和一袋袋面粉。
安东紧紧的盯着那些站在四周的仆人们，他期待着从他们的脸上看见惊喜或感动。但那些人，包括刚才那个捡马粪的，都一脸平静，毫无任何波动。
安东想冲上去拽着这些人大吼：你们不是缺粮食吗？我给你们带来粮食了！粮食！
为了自己的脸面着想，他没干出那种让人尴尬的事情来。
城镇大厅里已经布置好了，正中放一个大长桌，昆茨坐主位，刻尔克子爵一家三口坐他的左手边。大长桌的两边各有一张稍微短一些的长桌，左边那张坐跟随刻尔克子爵而来的骑士，右边应该坐昆茨的骑士——不过要是把昆茨法理上的骑士都叫来，那就等于要把升阶的玩家都叫来。除非再有一条蛇母，否则……养不起养不起，算了吧。
“我的骑士不方便都叫来。”昆茨诚实的说，就算升阶的玩家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是昆茨的骑士，但昆茨也不能否认他们，这也是一条规则，“回到蒙罗非，会有一场更正式的宴会。”
安东点头：“当然。我们期待着那场宴会。”
随从没说？随从没资格落座。他们甚至没资格在这个时候离开会场去吃饭，他们只能靠墙站着。
开始上菜了，浓郁的肉食的香气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仆人们拿来了一只只草编的小篮子，篮子里放着一只烤制成棕红色的鸟类。宴会的规则，必须要让你的客人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小篮子的旁边插着一根长长的蓝绿色的尾羽。
“是安度鸟吗？那可是美味。”安东按照礼节恭维着，虽然这只小鸟都不能塞满他的牙缝。他斜眼看了一眼骑士们手里的小篮子，对着骑士们摇摇头。
就像随从们靠墙站着，他们那是在等骑士们的剩饭。骑士们在下首坐着，其实也应该等主桌这边吃完了，给他们赏赐食物。像现在这样一下子每人一份，是不合规矩的。
但……就是一只安度鸟而已，都给了安东，也塞不满他的牙缝，没有必要争夺这种东西。
昆茨礼貌微笑，撕下一条鸟腿开吃。这东西的味道很像鹌鹑，肉质细腻鲜嫩。但比鹌鹑更大，油脂也更丰富，去年官方圈起来了十几只野生的安度鸟进行养殖，显然成果不错。
安东举起刀子，轻易的划开安度鸟的腹部，丰富的汁水瞬间溅到了他的脸上，从安度鸟腹部流出来的是满满的坚果和少量的香料。
“这可太美味了！”戴夫在昆茨吃第一口的瞬间，已经紧跟着开吃了。少年人的眼睛亮晶晶的，“蒙罗非男爵，我从没这么这么美味的食物！”
安东有些尴尬，觉得儿子对这位吝啬小男爵的恭维有些太夸张了。蒙罗非男爵甚至都没在鸟肚子里放多少香料。在心里腹诽着，安东吃了一口……
“！！！”啊！众神啊！我看见了神国！
在一阵吭哧呼哧的声音之后，安东“突然”发现他的小篮子空了。
“我的鸟呢？我那么大一只鸟呢？”安东下意识就以为这是他喊出来的，毕竟这也是他的心声，但这也太破廉耻了。
好消息是，不是他喊的。一位骑士被同伴一脚踹在椅子腿上，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坏消息是，这顿饭真的吃完了。安东甚至开始吃鸟肚子里的坚果了，这种“佐料”本来不该吃的。但是太好吃了！安东很珍惜的，从满满的一勺子变成一勺子一颗。
他后悔了，刚才怎么会认为“只是一只安度鸟而已”？可是骑士们比他吃得更干净，他们的篮子外边甚至都没有剩下骨头。
“很高兴大家都喜欢开胃菜。”
开胃菜？那就是……还有？
是的，当然还有。怎么说这也是昆茨第一次招待有一定身份的，正式的客人了。所以就算这顿饭是在蘑菇镇吃的，也是完全按照礼仪走的。
下面是汤，鸟蛋杂菜汤，汤的旁边有一枚破碎的蛋壳和几束菜。看见蔬菜让客人们略微不快，但第一口喝下去，不快就彻底扔了。因为加了蘑菇味精，又用淀粉勾芡，这汤浓稠又滋味丰富。客人们端着碗喝得唏哩呼噜——宴会的上菜规则是有的，但餐叉都没出现，歇尔弗人类的用餐礼仪并没什么限定。用刀切，用勺子舀，抓起来啃，端起来灌，都可以。
一个超大盘子抬上了烤鹿肋排，肋排的一边放着一颗巨大的雄鹿鹿头。从上桌的这一部分看，它的体型比正常的鹿大得多，甚至可能比安东的马还要大，这很显然是一头魔化的生物。
“这可真太丰盛了！”安东也不是经常能吃到魔化生物的，他不能飞，追踪魔化生物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安东正啃着鹿肋排，看见另外一份鹿肋排被抬了上来，他正思考着要如何让主桌空出空位，这份鹿肋排就被放到了骑士们的那一桌。
安东愣了一下，但既然安度鸟他没开口，鹿肋排也就没必要开口了。安东又对望过来的骑士们点了点头，骑士们立刻开心的开始吃了。
挺好的，毕竟这种好东西他们刻尔克子爵领也是……
安东愣了一下：这、我不是来救济蒙罗非男爵领的吗？为什么会在这吃到久违的大餐？反而感觉我们自己才像是乡巴佬。鹿肋排真好吃！
鹿肋排还没吃完，又上了熏兔肉，且不说调料的味道，肉本身的品质就极佳，吃过之后它的余味是甘甜的。
子爵夫人就更喜欢兔肉，在尝过一条兔腿后，就双手抓起了一整只兔子开始吃——那兔子可不小，显然也是一位实诚的干饭人。
在所有人都埋头苦吃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上了一份醋拌杂菜和奶酪馅饼。
安东对着醋拌杂菜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但巴掌大的奶酪馅饼，只一口就消失在了他的嘴巴里。这酥脆的饼皮，香浓甜美的奶酪夹心……安东忍不住发出一声怪异的呻.吟。
主食吃得差不多了，就是甜点上场了——果酱酥皮蛋挞。
拿起蛋挞，只咬了一口，子爵夫人玛莎·刻尔克竟然哭了。她很激动，这可以理解，一辈子都在吃狗屎的人，突然间吃到了最适合他们口味的美味，地狱与天堂之间的差距，带来的震撼太大了。
“神啊，众神啊……这必然是胖公爵的神迹！”
“不，这是我的厨师做的，与神无关。”昆茨立刻说，可能这样有点失礼？毕竟这也是一种赞美，但昆茨可不想自己人实打实做出来的成就，荣耀反而给了屁事都没干的神。
——胖公爵是美食之神，但明明贵族们也很推崇美食，祂的位置却很低，只是葡萄大公的一位侍神，也可称之为仆从神，连从神都不是。
正在激情向神祷告的子爵夫人陡然被打断了，眼泪还在脸上的她，顿觉尴尬，还有不快：“您的厨师，也必然是接受了胖公爵神力……”
“没有，请别急着把功劳朝神的脑袋上盖，如果神真的做了什么，但我的厨师否认了，你们觉得他还能继续平安的为我做饭吗？这就是与神无关的事情，是我们这些凡人通过自己的努力与聪慧做到的。”
“……”昆茨笼统的说了凡人，算是将子爵夫妇也夸奖了进来，但子爵夫人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有一种他们在说神的坏话的感觉，就连嘴里让她体会到神国滋味的美食，突然也变得不那么美味了。
她把吃了一半的蛋挞扔回了盘子里。
一直保持温和笑容的昆茨眉毛跳了一下，这吃了一半的东西给谁吃？幸亏能拿去喂牲畜，太浪费了。
最后当然还有饮料，仆人们送饮料上来的动静，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之前的美食让安东对于饮料有了极强的期待——会是如何的美酒呢？
结果是加热过后的巨鼠奶。
“……”安东连用手去拿杯子的冲动都没有，“我觉得，我们已经过了喝奶的年龄了，蒙罗非男爵。”
被好好对待的人，就是容易恃宠而骄。
“蒙罗非目前没有酒，葡萄园今年才会重新种植。我们没有啤酒花，也无法酿制啤酒。”昆茨喝了一口巨鼠奶，他可是很久没喝了。
虽然在格鲁格鲁人有工作后，巨鼠奶就不再免费提供给他们了。但格鲁格鲁人和地精都有哺乳期的女性，也都有因为营养问题造成的奶水缺乏情况，所以巨鼠奶还是优先卖给有婴儿的家庭，连昆茨都得排在后边，队长都很长时间没有吃到将鲜奶与奶制品作为配料的甜食了。
“蒙罗非是真的艰难啊……嗝！”刚要感慨，安东就打了个饱嗝，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抱歉。”
昆茨笑了笑：“很高兴您吃得好。”
手上油腻腻的鹿肉香味忽然就变得格外的明显，安东放下手，看着自己面前，鹿和兔子的骨头，脸上有些发热——主桌的鹿肋排又上了三次，骑士桌的鹿肋排也又上了两次。不过，蒙罗非男爵面前的骨头比他这里的还多，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对方的天赋能力可是比他的高多了，甚至可以在他的领地规则压制之下飞行。
可他吃得更多，却依然很干净，肉骨头更干净，他本人也是。脸上，乃至于唇上都没有任何油的痕迹，金色的皮甲闪烁的光是那种高级毛皮固有光泽。
可安东看看自己，还有他的骑士们，他的儿子，他的妻子……
这原本是看起来很正常的事情，他参加别的贵族聚会时，大家都是这个样子的。吃喝得高兴了，还会一手举着酒杯，一手举着烤肉，跳上桌子唱跳，如果有人当场和仆人“表演”，大家也很高兴的在边上鼓劲加油。
但现在，美味的食物，让他觉得胃口有些沉甸甸的。
“晚上……就不能这样吃了吧？”今天只是这一顿饭，就几乎能赶得上他送来物品一半……不，三分之一的价值了。
“对，晚上就不能这样吃了。”
安东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晚上的话，毕竟是要睡觉，还是适合吃一些清淡的食物，您有特别想要吃东西吗？没有？那就跟着我们的惯例，吃肉馅的面包或者馅饼吧。有鹿肉、鱼肉、野猪肉、兔肉、羊肉、牛肉……您有特别喜欢的肉吗？鹿肉、猪肉和牛肉就可以？那好。甜点是用奶酪和蜂蜜包裹的坚果。二位吃蘑菇吗？可以？那就奶油蘑菇汤如何？”
肉馅的面包，其实就是包子，但说面包更容易理解。鱼是昆茨从黑暗沼泽那边弄到的，牛和羊都不是驯化的家畜，两种都是野生的，还都脾气暴躁易怒，被人抓到就会撞死，或者绝食而死。
安东脸上的笑容快要坚持不住了，很显然，蒙罗非不缺粮食。
“看来诸位已经很累了，仆人会带着诸位前往客房。不打扰诸位休息了，晚餐时再见。”昆茨微笑着走了，到了没人的地方，立刻松了一口气。
想一想下午当然还要回来一趟，继续陪吃晚饭，昆茨都头大，但这是领主的职责。
以后还要面对更多的人，飘出窗户的昆茨向下跌了一截，因为头更沉了。
“队长——！”他要去找队长安慰安慰，不过，队长呢？
快速飞回蒙罗非的昆茨，从城镇大厅，到城堡卧室，甚至连已经搬空了的北塔都去了。没找到，他去了赛尔菲，又用最快的速度看了一圈运河工地，还是没找到。
【J管家，队长呢？】
【今天在你去接刻尔克子爵一家后不久，他就直接飞出男爵领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谁让你一直没问我？】
【……】
队长不只是离开了蒙罗非男爵领，他也没有对任何人留下话来，这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
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事，让他就这么走了？
给子爵三口人安排的客房，原本是城镇大厅附的一栋廉租房。不过被紧急改装了一下，更换了一些家具。铺了地板，加了窗帘和摆设。
安排的时候，昆茨很自然，但现在看着子爵和他的骑士们被仆人带走，昆茨却感觉到了这件事包含的更深层内容。蒙罗非即将走上舞台，官方需要有安排客人的招待所，民间也需要有高端的酒店、中低端的旅馆，以及专门服务商人的商栈。
那天面对农妇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但农妇是混入了奴隶中，和奴隶们住在一起，不需要那些设施。当时倒是想过律者那边也会来人，但到时候他们看上哪栋楼，就让他们付租金，住在里边呗。
大概队长和万一点也是这么想的？在其他迫在眉睫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情况下，外来人员住宿这件事，目前还真的不起眼，他们就都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昆茨在心里的小本本又记下了这件事。
安东脸色不太好的走出了城镇大厅，刚才那顿饭是丰盛的，但他又觉得自己被怠慢了，面子被狠狠的下了，心情极度不适。
“我们的住房竟然不是在城堡里吗？”安东小声嘀咕着。
戴夫正在不断舔着嘴唇回味刚才的美味，父亲的话让他一愣，下意识的反驳：“呃……父亲，这不是蒙罗非，这只是蘑菇镇，没有城堡。”
安东没理他的儿子，好像没听见戴夫说的话，就那么无视他，从他身边走过。戴夫伸出手：“父……”
他的手被母亲拉了下来，玛莎对着自己的儿子微微摇头。
戴夫不是很懂，但母亲让他做的总是对的。雷蒙多弯着腰，把一切尽收眼底。
“希望您们能在这里获得充分的休息。”雷蒙多推开了庭院的篱笆门，安东走进去，看了绿草，盛开的鲜花，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这里这么早就已经有绿色了吗？”
雷蒙多都没忍住看了戴夫一眼：孩子，你真是每次都踩在你爹的痛点上。
这时候当然还没到大地返春的时候，最多有些树枝开始长出极其细小的芽，但这里的草已经长得足够旺盛，更不用说还有盛开的花，这不是自然的力量，是魔法，代表着蒙罗非有着操控自然的超凡者，而这个超凡者还很愿意留在蒙罗非，并听从领主的命令。
——这种超凡者，即使能力低微，但也有无数大势力争抢。贵族们虽然不喜欢吃蔬菜，甚至一些极端的视吃蔬菜为耻。但他们并不歧视水果，反季节水果更是贵族们的最爱。至于在房间里摆上鲜花，那更是权势、地位与财势的绝佳体现。
进入小院，有另外的仆人过来，将他们的马匹带走，一半的骑士与随从都跟着离开了，安置马匹可是一件重要的工作。
走过短短的小路，众人来到了建筑门前，他们发现窗户上安装的竟然是真正的玻璃。
附近只有塔良城出售玻璃，但大块的窗玻璃本身就很昂贵，而将玻璃从塔良城一路运到自己的城堡，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工作。
“那是冰吗？”戴夫奇怪的问，“你们为什么在窗户上安装冰？还是那么薄的冰？”
作为子爵的长子，未来爵位的继承人，戴夫甚至没见过玻璃。
“那是玻璃，这位少爷。”
“那就是玻璃吗？它看起来可真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