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熟?”
韦无冕惊愕愣住,但他还是蹙起眉头回想片刻,又摇摇头,“没见过。”
“喏,你再看看,”宋真清叹气,为何才见过的人,韦无冕就不记得了呢?
韦无冕听了这话犹犹豫豫的回头,但见不远处那野人正朝他们咧着嘴笑,这模样……似曾相识呀。
“啊,我想起来了,是……是他……”韦无冕手指着花海那头,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可,可……他,他吃人……尸体。”
“是与不是,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宋真清不多做解释,拉着韦无冕就朝花海那头走去。
韦无冕不想去,但看着被扯住的袖子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
“嗨,阿二,我们又见面了。”
宋真清穿过花海,与野人热情的打招呼。
“嘿嘿,妹妹,妹妹,”野人阿二咧开嘴,回以热情的笑容。
因为花海的阻挡,宋真清到了这头才发现,原来在花海的掩映下,花丛中矗立着三座坟茔。
确切的说,还有一处已挖好的坑,若是把上头这具棺材埋进去,那就是四座坟。
坟上皆无碑,只是一座土包,年深日久后,说不定连土包也被风刮没了。
宋真清走近棺材边,朝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确实是一具尸体,且是男人的尸体,只不过那尸体形状完好,甚至连身上的衣服也不曾乱过一分,可见被人细心整理过。
她回头看阿二,阿二只咧着嘴笑,宋真清心情复杂,阿二刚刚应该是在帮尸体整理衣衫吧。
她虽已猜出了棺材里躺着的是谁,但为了确认,还是将撇着脸朝向一边不敢看的韦无冕拉了过来。
“你看看,是不是炎丹?”
“炎丹?”韦无冕乍听这个名字,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忙回头朝棺材里瞧去。
尸身与前两日他见时并无太多变化,因而只这一眼,韦无冕便确定此人就是炎丹。
“是炎丹,”韦无冕斩钉截铁,随后又疑惑的看着宋真清,“他怎么在这?”
“那就要问他了,”宋真清指向阿二。
“妹妹,”阿二见宋真清指着他,讨好的笑着叫道。
乍见阿二,宋真清便被阿二憨厚的笑容融化,她喜欢这般真诚的毫无心机的笑,是以,当阿二唤她妹妹时,她只觉心底暖融融的,仿佛阿二真是她的哥哥一般。
这种感觉很奇怪。
宋真清想着便拉了阿二来到了一处阴凉的大树下,与阿二并肩而坐,指着不远处的棺材问道:“阿二,那是什么?”
“棺材,”阿二嘿嘿笑道,随后想起什么似的举起手让宋真清看,“是我……是我做的哦。”
阿二说话还是有些不利索。
宋真清看见他黝黑的手掌心被磨破的皮,还露出鲜红的血肉,顿时有些心疼,“你为何要做棺材?你认识那人吗?”
“不……不认识,”阿二摇头,不过刹那,他又点了点头,“认识。”
“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宋真清被他搞懵了。
“唔,”阿二伸手挠头,头上的杂草被他扯掉落在了地上,只见他兴奋的指着杂草道:“就是 ……就是在……草……草……上面,他和……”
阿二忽又探头看向花海,指着其中一座坟茔,扬高了声音道:“是她,那个……那个……姐姐……他们……在打架。”
打架???
阿二说的磕磕巴巴,但宋真清听的很清楚,只是她不明白阿二说的打架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意思吗?
“你是说他们在打架?”因而不由又问了一句。
“嗯,是……是打架,”阿二肯定的点头,“他们……翻来……翻去……”
似乎怕宋真清不信,阿二一下躺在了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抱着翻滚起来,“就像……这样,我和哥哥也这样打架。”
那样子……
宋真清捂眼,不忍直视,“呃,好吧,是打架……”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好歹是活了二十多年的大龄剩女,在电视电脑书籍盛行的社会,虽没吃过猪肉,但她还是见过猪跑的,这打架的意思可不就是她理解的意思么。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的瞥向一旁闲坐的韦无冕,却见韦无冕那傻子看阿二在地上翻滚,颇觉有趣,正抱脚跳着笑……
她不由叹口气,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真是傻子凑做了一堆。
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等阿二起了身,她指着炎丹的方向问阿二,“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阿二摇头,抹了把额头的汗,“不知。”
因这一抹,阿二额头上鲜红的印记也被抹的一道一道的,模样实在骇人。
宋真清看不下去,取了随身携带的水袋递给阿二,“你脸上涂的什么?快洗了吧。”
阿二却拒绝了宋真清递过去的水袋,使劲摆手道:“鸡……鸡血,等会……等会。”
宋真清想起他刚才念念叨叨的模样,大约猜到这恐怕是哪里的风俗,遂也不勉强,收起水袋接着问他:“他怎么会在山上?”
“是……我带……带回来,妹妹,妹妹,别……别告诉……告诉哥哥,”阿二抠着手指头眼神闪躲,似乎怕人责骂。
原来阿二还有个哥哥,看这样子,他哥哥应该是个严厉的人。
“好,我不告诉,”宋真清诱哄道:“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吗?”
阿二一听说不告诉哥哥,眼神又亮了起来,吭哧吭哧道:“我饿,下山找吃的,看见,他躺在那里,他死了,那个姐姐……也死了,我就把他带了回来。”
阿二说话逐渐顺畅了起来。
“为何要把他带回来呢?”宋真清不明白。
“哥哥说,他们……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死了就得葬在一起。”
“一家人?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家人的?”宋真清被阿二说糊涂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韦无冕也跟在一旁附和。
阿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真清和韦无冕,“因为哥哥说,只有一家人才会打架啊。”
叮咚,宋真清被这个答案震惊了,好吧,阿二的哥哥真是个人才,“男女打架”一事竟被他说的如此温馨,又如此轻描淡写。
阿二的哥哥绝然不会想到,他不过是随口一个解释,会引起如此大的误解,带累的自己亲弟弟跑上跑下忙活。
听阿二的意思,炎丹是与那姑娘在杂草堆里“打架”时,被阿二瞧见了,且被看了个完整。
只是不知九泉之下的炎丹与那姑娘听了这番话后有何感想?
盖棺定论,在阿二眼里,炎丹与那位坟茔里的姑娘是一家人,这多少让人有些始料未及。
但那坟茔里的姑娘又是谁?
“阿二,那里头的姐姐是谁?”宋真清指着坟茔问阿二。
阿二又摇头,“不知。”
宋真清对这个答案并不太意外,只是接着问道:“那你在那里发现她死了的?”
阿二想了想,“是……是在小河边,寨子……小河边,唔,那天下大雨,她掉河里了。”
难道是溺亡?
宋真清疑惑,但直觉告诉她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已隐隐猜出那姑娘的身份了,可此事还需要证实,且眼下也不是时候。
一来,她和韦无冕不识验尸之道,对于死因辨别不出。
二来,他们对惊风寨的人也不够熟悉,认不出死者是谁。
此事,还得等他们下山后,到县衙带了仵作,再到惊风寨寻了人来辨认才好。
“那位姐姐长什么模样?”
虽不能开棺,但知道些对方的模样也是好的。
“长什么模样?”
阿二托着下巴苦思冥想,又朝着宋真清比划了一阵,许久才不甚确定道:“和妹妹一般高,比妹妹胖,没妹妹好看。”
哦,宋真清扶额,这说了等于没说。
她的身量只是一般,除了个别高些的,惊风寨的大部分妇人都与她差不离,这着实不算什么线索。
她身体偏瘦,除了发育不良的,却也寻不出几个比她更瘦的姑娘了。
比她好看的嘛,这个倒是见仁见智,毕竟各花入各眼,也不知她咋就入了阿二的眼了……
算了,看来从阿二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不过,再看花海中另外两座坟茔,她还是控制不住好奇心问道:“阿二,那两座坟都是谁的?”
阿二听了这话,面上却突然难过了起来,“是我师傅的。”
“你有两个师傅?”宋真清疑惑。
“不,不是,”阿二摇头道:“哥哥说另外……另外一个是师母的。”
“你哥哥说的?难道你没见过师母?”
“嗯,”阿二低头,瓮声瓮气道:“哥哥说师母早死了。”
宋真清见阿二难过,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觉得他总是说到哥哥,可他们来了好大会,也没见他的哥哥出现,遂忍不住又问道:“那你哥哥呢?”
“哥哥,说了,去办……要事,让我等他回来。”
阿二在“要事”两字上特意加大了音量,唯恐宋真清听不明白。
宋真清却十分明白,阿二的哥哥恐怕不知何故出了远门,又唯恐阿二乱跑,特意叮嘱了阿二一定要留在山上等他。
这个哥哥当的嘛,还挺有责任感的。
宋真清打量着天色不早了,便寻思着该如何与阿二说,才能不动声色的取回炎丹的尸体又不伤害阿二的感情。
因为无论如何,炎丹肯定是不能葬在山中的,且云家也不会答应的。
思量半晌,宋真清才指着其中一座坟茔认真和阿二说道:“阿二,那个姐姐与他……”
宋真清又指了指炎丹,“你说了,一家人应该在一起嘛,可他们还有其他家人,而且葬在别处,你看这样好不好,等我们先下山打听了他们的家人葬在哪里,让他们和其他家人也葬在一起好不好?”
阿二闻听此言,并无太多反应,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之前一番辛苦白费,只咧嘴点头:“妹妹,说的对。”
宋真清却并没有松口气,她百感交集,只觉身上又多了一份担子,是因为有人在无条件的信任她。
她必须查出事情的真相才行。
她与阿二韦无冕三人将炎丹的尸体妥善存放,又嘱咐阿二在山间藏好,明日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要露面,除非她与韦无冕去寻他。
待阿二一一应了,宋真清才放心与韦无冕下了山去。
此时,已将夕阳西下。
迎着昏黄的暖阳,韦无冕要回城去寻张大人,而宋真清要回清云观,两人在山下分别离去。
清风拂过,惊风寨炊烟袅袅。
明日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