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若水带着苏青去了她的偏水斋,把东厢房挪出来给苏青与苏墨住。
苏墨牵着苏青的衣角,在东厢房里走了一圈,问道:“姐姐……我们……以后、就……就住这里了?”
苏青点点头:“是。”
苏墨皱着眉:“不回封城了?”
苏青轻叹一声:“是,不回去了。”
苏墨低着头:“我……会想……月姐姐的。”
苏青揉了揉他的头:“其实我觉得郭小姐也不错。”
苏墨仰起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苏青说的那个问题,最后苏墨摇摇头:“还是月姐姐好。”
苏青笑了:“以后,姐姐要陪着郭小姐去上学,你一个人在这里要乖乖的,知道吗?”
苏墨点头。
苏青看着苏墨如此听话的样子,眼里似有泪水,她摸着苏墨的清秀的脸说道:“墨儿,对不起。”
苏墨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苏青,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苏青忽然会对他说对不起。
但是他见不得苏青落泪。
苏墨抬起手,擦掉苏青的眼泪:“姐姐,不哭。墨儿一定听话。姐姐说的每一句话墨儿都记在心里,安静地待在这里,不吵闹……”
苏青看着苏墨如此乖巧,心里似有五味杂陈,心中愧疚之意更加深了几分。
回到府里,还未休息到一刻,苏青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郭若水叫喊声:“接啊!”
苏青缓缓地走向门口,看着院子里踢着小毽的郭若水,有无数话语沉淀在了眼眸里,如冬霜一般萧瑟。
郭若水看见苏青,一脚把毽子踢给了苏青。
苏青仰头,看着毽子直落而下,脚下翻了一个花,毽子又回到了郭若水那里。
郭若水伸手接住毽子笑道:“可以啊!你看起来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居然也会踢毽子!”
苏青低头:“跟苏墨踢过,这些乡间的小游戏,不想小姐也会。”
郭若水一听苏青提到乡间的小游戏,立即睁大了眼睛:“你快给我说说,平常家的姑娘玩什么?我们这里姑娘除了在屋里绣花写字等着出嫁,别的一概不会!别提我有多闷了!”
郭若水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满眼的期待。
苏青则是看了看周围的丫头们,道:“小姐,今日你出去了大半日,马上就要传晚膳了,不如歇一歇,就去用膳罢。”
郭若水一摆手:“哎呀,我不累!你快告诉我怎么玩!”
苏青抿了抿嘴走上前去,低声道:“小姐,我才刚一来,就带着你玩乡野间的小游戏,若是被老爷夫人看见了,恐怕会说我教坏小姐……我与苏墨就留不得了。”
郭若水一脸不在意地想说什么,但是她看着周围丫头们都盯着苏青,顿时觉得苏青说的有道理。
这些丫头都在她身边伺候的时间不长,平日里因为她的顽劣,十日总有几日是挨了手板的。
现在若是她对苏青另眼相看,难保这些丫头里,有看见苏青受她宠溺不眼红的,随便拿着由头去告苏青一状。
若是苏青被赶出了郭府,恐怕这以后学究的功课,她又要自己写了。
好不容易找了个识字而且识趣的陪读,可不能还没用过就被母亲给打发了。
郭若水点点头:“那好吧,那我就回屋小睡一会。到了晚膳,你叫我。”
苏青半蹲,送郭若水。
院子里的一众丫头们都看愣了。
这九小姐捡来的丫头可真不得了,居然能够一句话就让玩在兴头上的九小姐收了性子,回去睡觉?!
郭府后苑,安华阁内,郭夫人喝了一口茶,猛地看向正在向她汇报事情丫头,缓缓问道,“照你这么说,那捡来的丫头还是有些本事的?”
竹叶不敢打谎,连忙道:“是,真的就是一句话,小姐就去休息了。以往小姐在性子上,任谁劝,都要被她骂一顿。”
郭夫人身边的秦妈妈接过茶盏,应和道:“难得小姐看中这个丫头,肯听她规劝。或许那个叫苏青的丫头就是能拿住九小姐的人,眼下小姐嫁入天家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身边少不得需要一个得力的丫头时时刻刻提点着。小姐的性子,身边留不住丫头,若是苏青真的对了小姐的眼缘,那丫头的出身与见识,到底是比府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要强上许多。夫人不妨多留她几日,再看看。”
郭夫人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那就暂且再多看两日。听说那姑娘父亲是老师傅,专门授业开蒙,想必那丫头也是知书达理。许她陪若水上课,顺便查查她的学问。若水是身边是需要一个聪慧的丫头时刻提点着。那孩子向来是不喜欢上课学习的,若是这几日功课做得好了,必然是那丫头帮衬的。这几日,记得把若水的功课拿来我看看。”
秦妈妈点点头:“是,记下了。”
“还有,着人去查查苏丫头的身世。”郭夫人有些不放心。
秦妈妈回道:“大公子已经派人去了。想着过几日就有消息了。”
接下来的几日郭夫人都亲自过目了若水的功课,发觉若水这几日功课见长。最少朝堂之上九品官员的称谓都已经记得牢靠了。
喊人来问话的时候,也能对答如流。
郭夫人基本认可了苏青给郭若水当丫头这件事。
过了午膳,郭睿明就着人来回话,说是苏青的身份查过了,没有问题。
封州城里确是有一位姓苏的老先生得了肺痨,家中有一个女儿,一个痴儿。前些时日遣散了两个家奴,一家人独自往东去了。
遣散的家奴也去人不露声色地打探过了,确实有此事。
因为他们在流民里还算是富裕显眼的,所以沿途还是有一些酒馆客栈的小二与老板对他们一行三人有印象。
是随着北方的流民一起进的许都。
确认了苏青的身份,郭夫人这才放下心来,让这苏青留在了郭若水的住处,并让府上内务给苏青裁制衣裳。
郭若水对于这个捡来的丫头非常上心,裁制衣裳选料子这等小事也要自己亲自去过问一番。全然不顾自己给苏青选的衣服料子是不是早些年帝君陛下赏赐下来的贡品。
对于郭若水来说,早些年赏下来的绸缎已经不是都城里流行的花样,放在库房中日后也是赏下去。她一点都不心疼给苏青做了好几身衣裳。
而郭夫人有意抬举苏青成为郭若水身边的大丫头,想让她日后跟着郭若水一起嫁入六皇子府上。
所以,并没有用一般下人的规格去约束苏青。
对于在郭若水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们来说,苏青这一来,等于解放了郭若水院子里的所有人。
这郭若水的性子说不上坏,但是也绝说不上好。她本是郭府最受宠的小姐,在院子里做错了事情,郭太师与郭夫人自然不会去惩罚郭若水。
但在郭若水身边做事的丫头们倒是隔三差五的要被打板子、打手心。
被罚的原因总是那么几个——小姐贪玩她们不劝着,小姐偷跑出府她们不禀报,小姐不去上学也是她们督促不力。
自小时候开始,郭若水院子里的丫头隔三差五就会换掉一批。
郭府九小姐难伺候,在整个许都都是出了名的。
但,这苏青来了以后,院子里的丫头们都老老实实地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再也不用跟着郭若水跑来跑去了,也不用担心无缘无故地被打手板子了。
转眼间,苏青与苏墨已经在郭府住了一个月的光景,这一个月,郭若水居然再也没有惹出过大乱子。甚至连上学的功课都被老学究给拿出来单独表扬了一番。
老学究秦绍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拿着郭若水的功课去找郭太师闲聊。
郭太师看着郭若水“写”的文章居然小小议论了一番当朝新政的利弊,顿时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秦绍平日来告状郭太师总是一副笑脸相迎,怎么今日专门来夸郭若水文章写得好,郭太师反而一副肃穆的样子?
秦绍轻咳了一声道:“老朽教了郭小姐快十年,从未见过小姐的议论朝堂的文章,写的如此出彩。郭太师如今该是感到高兴才是,郭小姐到底是开窍了。”
郭太师回过神,轻叹一声,转尔笑道:“秦老您就不必替若水说好话了,那孩子的功课老夫心里有数。”
秦绍笑道:“其实也不尽然,郭小姐天资聪慧,平日里是顽皮一些,但终究是在这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天下之事。只是平日里有您这颗参天大树替她遮风挡雨,轮不到她冒尖而已。”
郭太师苦笑:“秦老是在间接劝老夫不要对陛下赐婚这件事耿耿于怀?女儿总归是要嫁出去的,由着夫家管?”
秦绍摸着胡子道:“若是平常人家说女儿嫁出去管不着也就罢了,您郭太师可不该说这样的话。能与您有一门亲事,无论是谁,都该是满心欢喜的。”
郭太师端起茶盏,茗了一口道:“六皇子欢不欢喜老夫不知道,但是太子那里不欢喜是肯定的。日后,若我有半点左右逢源的迹象,那便是如履薄冰。”
秦绍见状,连忙摆手摇头:“古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其实在老夫看来,六皇子品性倒是陛下众多皇子中最为和善的一个。但就是太和善,才不能在八年前那场夺嫡之中胜出。之后的种种,皆是磨炼六皇子品性的试金石,如今六皇子再归朝,必然不会如八年前一样任人宰割。这夺嫡之争才刚刚开始,怀禀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只要秉承着一颗纯臣之心,自会有人识得,认得。”
郭太师苦笑:“纯臣,我就算肯做,上殿也未必肯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