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点头:“老爷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是听说宫里的教导嬷嬷出了名的严厉。我怕咱们家姑娘顽皮,那嬷嬷每日都罚,罚得太重了若水也受不了啊。”
郭太师轻叹一声:“我原本想着若水还小,多留在身边几年让她多过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不想她躲了许都那么多聘礼,却躲不开这帝君的心思。”
郭夫人也是叹息:“本以为皇后娘娘会推了这门婚事,也没做多的思量。可,昨日我进宫面见皇后娘娘,这才知道皇后娘娘对这事有多殷勤,生怕咱们家九姑娘受了什么委屈,提前问了喜好去选了侍女、厨子。可见皇后娘娘是心甘情愿地给咱们若水的赐婚的,这退婚的事恐怕是提都不要再提了。”
郭太师听郭夫人如此说,立即变了一副阴沉的样子:“当真如此?”
郭夫人点点头:“而且,还顺带赐了一个赵家姑娘为侧妃。大婚第二日进府。”
郭太师不再接话,但是眉宇之间尽是凝重之色,他缓步向前,心中不知在盘算什么。
辰时,郭府的马车准时启程,郭若水的马车行在最前面,为了有时间下车看闹事的新鲜,她让马夫一路都小跑前行,并且嘱咐了后面的马夫,郭太师与郭夫人年事已高,受不得颠簸,要行得平稳。
这样一来整个车队就比平日里更慢上了几分。
车队虽然不经过许都闹市,可路过闹市的路口,郭若水早早就坐不住了,把头探在窗外,看着那些路口的繁华。
坐在车里的丫头倒是紧张得很,连连劝道:“九姑娘,您这样太危险了。把身子收回来点吧,万一一个颠簸,小心把您给颠出去。”
“哎哎哎!慢点慢点!”郭若水根本不在意身边丫头的劝阻,反而把头伸得更外了。
丫头疑惑,只听见外面传来一片嘈杂之声,随即连马车也停了下来。
郭若水觉得看不清,又挪向车门,撩开车帘,看着外面。
只听到一个男子呵斥这声:“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既是卖身葬父,我给了你银子,你为何不肯跟我回去?”
只听见一个女子细弱的声音辩驳:“我卖身,只说做杂役,可没说要去做妾!”
“都落魄到街头卖身了,还假装清高以为自己是什么府门里头的小姐呢?!”那男子一脸不屑,说罢便要动手去拉人,“小娘子这张脸,长得还算清秀,还是跟我回家让我好好疼惜你罢!”
那一直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子吓得连连后退,身边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护着那个女子,不让那男子动手。
那少年有些痴,一边护着身后女子一边说:“不要……不要打我姐姐!不要打我姐姐!”
那想要抢人的男子被这少年一档,愤怒至极,一巴掌过去,直接把那个痴儿少年打翻在地。
那女子扑上去,抬头怒斥:“你不要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就强抢民女,我虽不是名门出身,可祖上也是读书之人!由不得你在这里羞辱!”
“都要饿死了,还守着读书人的清高。”那公子哈哈一笑,而后对身后的人说道,“来人,把她给我拉回去,我就不信了,本公子调、教不好你!”
说罢两个仆役一般的男子便从那人身后上前,把那女子从地上拉起来。
“不!我是绝对不会去做妾的!”
那愤怒哭泣的女子,连连避让,死活不肯跟这人回去。
推搡间,那女子挣脱开了那人的手,居然猛地向边上的楼柱上撞去!
在那女子身边的少年虽然看起来有些痴傻,但是好像也懂些事情,他爬起来抱住那女子的腿哭嚷道:“姐姐……姐姐不能,你不能这样!”
这一场闹剧本就是在许都繁华地段的背巷里,先起只是零星几个看热闹的人,后来闹得声音越来越大,看热闹的人就多了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多,再加上那少年死死地抱住那女子的腿,所以那女子根本撞不到那柱子面前,就被人墙挡了回来。
可那穿着锦衣华服、一身富家子弟打扮的少爷不依不饶,一时间几人扭打在一起场面便更加混乱了。
女子的哭闹声,少年痴痴的喃喃声,纨绔少爷轻挑的笑声,让在一边看的郭若水震怒:“岂有此理!”
郭若水从马车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喊了一句:“那姑娘我买了!你们都给我让开!”
那少爷一听身后高处有女子声音传来,立即冷笑回头:“又来了个不知死活的!”
回头便看见马车四脚吊着刻着“郭”字的牌,那纨绔子弟心中猛地一抽,顿时心漏跳了一拍,一口气也没敢喘,立即看向那站在马车之上的女子。
那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让他想起前几年母亲给他看过的郭府九小姐的画像。这女子现下虽然比画像上的脸尖了些,张开了些,但大体五官还是没有变过,极其好认。简直是从那画像里走出来的一样!
顿时间,那男子心生惶恐,立即气焰就矮了三分,连忙从人群中挤出来,换了一副温文尔雅的嘴脸,向郭若水行礼:“盛府三子,盛泉见过郭小姐。”
郭若水本不认识这张脸,但是一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是盛府三子盛泉,立即就站直了身子冷笑:“我说是谁敢当街强抢民女呢,原来刑部盛尚书的三儿子。盛尚书真是家风严谨,教出来这么个好儿子。不知道回头陛下知道了这事,会怎么看待盛尚书呢?”
盛泉听了赶紧连连作揖:“郭小姐,这是个误会。在下看这姑娘可怜,想给些银子让她安葬了父亲。又寻思着这姑娘来许都寻不到亲人,怪可怜的,想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盛泉说着这话的时候,那女子身侧的少年似乎想要上前说些什么,被那女子拦住。
那女子对少年轻轻摇头,少年便退到了那女子的身后。那女子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珠,一脸平静地盯着郭若水。
郭若水看着这两人的一小动作,满脸笑意。
这女子虽然被人欺凌,但是心中似有明镜一般明白——一个连正三品官员三公子脸子都可以下的人,一定可以帮到她。
她只需要配合便好,无需哭闹。
如此聪明的女子,郭若水很喜欢。
郭若水长眉一扬气势更加强了几分:“容身之所?别人姑娘的牌子上明明写着愿做粗使下人,可没说要卖身入府当妾。你凭什么强迫别人?”
盛泉低着头,显然刚才他扬武扬威的话被郭若水听去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女儿家能找个好归宿,是所有父母所愿,我愿意给这姑娘一个安稳,有何不可?”
郭若水跳下马车,周围围观的人群立即让出一条道。
她缓缓地走到那女子身边,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低头看了看她的手,细皮嫩肉,指甲齐整,确实是一副不沾阳春水、仔细打理过的样子。
郭若水这一眼,便知道这女子所言八成属实,是家里有些家底的小姐,平日里粗活有下人们去做。
于是转头对盛泉道:“别人姑娘好歹也是书香门第,虽不是什么高门,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朝廷尚且刑不上大夫,敬重文士。你就算是买了这姑娘,也只能放到院子里当小姐姑娘们陪读的丫鬟,做一些细活。盛三公子好歹也是在府上学堂读过东陵国法,父亲更是身居刑部要职,怎么公子倒是把我东陵朝纲国法读丢了?”
郭若水这个不尊圣贤文士的帽子扣下来,扣得盛泉头更低了几分。
早就听说这郭府就九小姐顽劣至极,却不想伶牙俐齿,说的话句句在理。
男子之间尚且不辱斯文,怎么女子间就可以随意辱之?
更何况今日出头的,是郭府九小姐。
女子对女子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盛泉当然得罪不起当朝太师的小女儿,只能连忙认错:“是,郭姑娘教训的是。”
郭若水也不是全然刁蛮不讲理,她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要让盛泉断了收这姑娘的念头,毕竟这姑娘是他先给了银子。
郭若水转向这一身素衣的女子:“你收他的银子呢?”
那女子连忙把散在地上的银子拾起来,递给郭若水:“都在这里了。”
郭若水一把拿过来,丢向盛泉:“银子还你,人我带走了。”
盛泉怎么还敢说话?只能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郭若水转向那女子:“走,跟我去马车身上说话。”
还不等那女子反应过来,郭若水就拉着这女子与那少年上了马车。
郭若水马车不大,坐不下四个人,所以她打发了丫头去跟着郭夫人的马车。
马车上,郭若水拿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把眼睛擦一擦吧。”
那女子接过去,立即在不大的马车里跪下,一脸感恩:“谢谢九小姐的恩典。”
女子身边的少年看见姐姐跪了下去,也连忙要跟着去跪。
这小小的马车,怎么容得下他们在这里跪来跪去?
郭若水连忙把她捞起来:“行了行了,别跪我了,我就是见不惯那盛泉仗势欺人的样子。好端端的姑娘,逼得人寻死。真是气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