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上凶剑,准备出门去做第一份委托:帮人找猫。
这份委托距离城主府很近,而且酬金也颇为可观。
谢乔乔重整精神——虽然从外表上来看,她的脸部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大步往外走,然后撞上了站在门口阶梯下的戚忱。
戚忱今天没有穿上元仙门弟子的统一服装,而是一身天青色的便服。他长了一张好脸,年纪又小,站在晨光里就可以轻易满足所有对剑修有少女心的年轻幻想。
他回首向谢乔乔看过来,嘴唇抿了抿,神色板着,秀丽眉目严肃冷淡。
二人对视,谢乔乔觉得莫名其妙,但也礼貌的说了声早,然后从他身边路过。
戚忱开口:“谢姑娘!”
谢乔乔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面有些许疑惑。
戚忱明明喊了谢乔乔的名字,但在谢乔乔回头看过来时,他的眼神又躲闪起来。
他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原本戚忱就是来找谢乔乔的,但等他真的到了谢乔乔面前,却又觉得和谢乔乔对视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这份复杂的心情里自然包括了难堪和愤怒,但又不只是有难堪和愤怒,它像是开着鹅黄色小花的荆棘藤条,缠绕在戚忱的心脏上。
会让戚忱痛,也让戚忱闻到香气,让戚忱无法忽略和拒绝。
这位从来没有被同龄人比下去过的天之骄子,很难承认自己完完全全被谢乔乔比了下去。
而且还被谢乔乔忽略得十分彻底。
当然,他这份复杂又纠结的少年心气,谢乔乔是感觉不到了。
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看着对面戚忱从看地板变成看旁边的栏杆。
她眉头微皱:“你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了。”
戚忱无处安放的目光,终于不安又鼓足勇气,望向谢乔乔。
他收敛眉目和表情,把荷叶包裹的糕点递给谢乔乔:“我来给你送吃的,之前在魔窟,我说了回去之后会还你糕点的。”
薄荷糕的味道透过荷叶挥发出来,干净又带着甜味。
谢乔乔接过,颔首:“哦。”
她转身就走,边走边拆开荷叶外皮,从里面掂起一块糕点放进嘴巴里,温吞的嚼。
戚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快步追上她,两人一起并肩往外走。他没有说话,谢乔乔也绝不会主动和人搭话;除去张雪霁之外,谢乔乔在其他人面前几乎都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她以为戚忱也要出门,大抵是一段同路罢了,没必要说话。
二人走远后,栏杆底下冒出几个上元仙门弟子的脸——叶进摸着下巴,道:“这算是和好了吗?”
另外一名弟子:“不过,谢姑娘和小师叔本来也不算朋友吧?”
叶进拍了下他的脑袋瓜:“怎么不算?谢姑娘都跟我们进魔窟了,还舍命救我们,谢姑娘是大家的好朋友!再说了,昨天那件事能怪谢姑娘吗?还不是小师妹自己先挑衅的——按修真界的规矩,挑事儿输了只是掉个脸,已经是大幸。”
“你还记得去年那个叫嚣要找道载学宫讨公道的家伙,最后怎么样了吗?”
被敲脑袋的弟子回忆起那极度可怕的场面,即使时隔多年,也不禁下意识的苍白脸色打了个寒颤。
他嘀咕:“都说剑修主杀伐,凶戾难近……要我看,道载学宫那群整天读圣贤书的家伙更可怕,一肚子坏水。”
叶进:“可不是。所以我让你们离那个张雪霁远一点。昨天师妹不是都说了吗?那家伙是道载学宫的人。”
“虽然他不会修行,但道载学宫那群老头子护短得很,他要真的在哪里出了点事——你看着吧,那群嘴上骂他小废物的学宫弟子,隔天就能把那块地上的活物骨灰都给扬了……唉我在给师弟们训话呢,你拽我袖子干什么?”
弟子:“不是!小师妹好像也来了!!”
叶进一惊,也忘记了继续说道载学宫的坏话,连忙探头往外看去——只见前方纪棂月穿着白裙的背影,正在快速接近更前方的谢乔乔和戚忱!
叶进:“她来干什么?快快快把她拉回来……”
“别啊,我热闹还没有看够呢。”张雪霁单手按着叶进肩膀,往下一按,笑眯眯,“唉你刚才那句话还没有说完呢,别突然停下来啊。”
叶进仰起头,看着他笑眯眯的下垂眼,表情变得尴尬起来。
糟糕,说人坏话被抓现行了。
前面谢乔乔和戚忱好端端走着,纪棂月突然就冒出来,拦在两个人面前。
戚忱神色一肃:“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好好反省吗?”
纪棂月还是有点怕自己家小师叔的,闻言缩了缩脖子,垂着脑袋:“我、我已经反省完了……”
谢乔乔绕过纪棂月,继续往外走。
戚忱皱眉看了纪棂月一眼,快行几步追上谢乔乔。纪棂月被自己小师叔看得心虚,但也快步追上了谢乔乔,两个人一左一右,刚好把谢乔乔夹在中间。
谢乔乔原本在心无旁骛的边走边吃薄荷糕,直到此刻,她似乎也察觉了微妙的不对劲。
她嚼着糕点,左转头看见戚忱,右转头看见纪棂月——谢乔乔花了好几秒来回忆这个女的是谁,但是没想起来。
不过对方脸上没有那标志性的三粒小雀斑,所以首先排除绾绾小姐。
谢乔乔把糕点咽下去,准备说话——戚忱头皮一麻,虽然努力装出风轻云淡的表情,但握着自己佩剑的手指却不自觉收紧。纪棂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眼珠子乱转,都不知道自己该看哪里会显得自己比较像正常人。
在两个紧张到随时都要拔剑的年轻剑修面前,谢乔乔温吞开口:“你们先走吧,我走后面。三个人并行,太挤了。”
直到此刻,谢乔乔也没有发觉戚忱和纪棂月其实都是来找自己的。
她只是觉得这个狭窄的小路,三人并行真的很挤。而且拿糕点吃也很不方便,感觉自己一抬胳膊就会撞到旁边的人。
戚忱和纪棂月皆是一怔。
谢乔乔已经主动后退两步,让二人并肩而立。
她又拿了块薄荷糕放进嘴里,语气平静的催促:“快走吧,我还要赶快出府去办事。”
“……”
气氛莫名变得尴尬起来——纪棂月万万不想和戚忱并肩而行啊!
上元仙门是中洲闻名的大门派,门内十分注重辈分礼节。纪棂月虽然受宠,但戚忱毕竟比她长了一个辈分,即使年纪相仿,平时也是按照长辈和晚辈的习惯相处。
更重要的是:纪棂月的师父是戚忱的师兄。
纪棂月师父偶尔会让戚忱帮忙指点纪棂月的修行。
戚忱对纪棂月平时多有包容,但在修行方面却要求严格,而且戚忱没有收过徒弟。更直观一点说,戚忱不会教人;他指点纪棂月修行的办法就是祭出灵剑来揍纪棂月。
纪棂月可以拿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来保证,她对自己小师叔只有慕强性格使然的敬意而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除非她有那个啥特殊癖好,不然谁能爱上整天把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长辈啊?!
但正是因为过于尊敬和相信戚忱的实力,所以纪棂月才会不相信在魔窟里全然是谢乔乔解决了妖物。
直到昨天她挨了教训,真正知道了那位谢姑娘的实力;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整晚后,纪棂月不想被剑修揍,决定主动一点自己跑来道歉。
她原本设想得极好,卡着谢乔乔刚吃完早饭的点来。
刚吃饱了的人必然心情不错,自己再态度诚恳一些,表现礼貌一些,说不定谢前辈就会大人不记小人过,直接把昨天那件事给忘记了——但没有人告诉她小师叔也会这么早来蹲谢前辈啊!!!
纪棂月小心翼翼瞥了眼旁边的戚忱,看着戚忱面无表情的一个眼神投过来,身后是谢乔乔规律的咀嚼声。纪棂月欲哭无泪,低头假装自己只是个无情的走路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