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并不是新宅子。
从前几任国师都算是李玄清的祖师爷。
他们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是有真本事的道长,他的祖师爷都有羽化飞升的记录。
保国泰民安,为天子除秽, 为臣民祈福,李玄清跟着师父都经历过。
只是国师是一个职务, 需要长久的、或是多数时间在繁华的京都。
失去了些自由。
这里灵气稀薄, 其实并不适合修道。
但是白夏如今并没有修炼的意识, 他已经被繁华的凡间迷了眼睛, 心心念念着吃喝玩乐。
繁华的京都正适合他。
为显大国气派,国师府修的相当的宏伟。
并不是富丽堂皇, 但是像极了一座仙府。
伺候的下人并没有多少, 但是每日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白夏进去的时候惊呆了。
他以为狐狸精的宅子已经是够大了, 没想到看起来很清贫的李玄清,他的宅子比狐狸精的还要大!
如果是刚刚出山的白夏, 一定不会用到“清贫”这种字眼来形容李玄清从前的道观。
他当初只是有得住、能遮风避雨,已经高兴得不得了。
他记得当时李玄清给他床睡觉的时候, 拿还给他软乎乎的被子,他当时真是感激不尽, 一辈子没有睡过这样好的地方。
还不是狐狸精带他涨了大见识。
但是即使见识了这么多,也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仙府。
此地做了法阵从远处聚集了一些灵气, 姑且能助于修道。
这座国师府是在繁华的京都依山傍水, 大半个山头都是府邸。
修得宏伟宽大,那建筑围墙直上了山,一路都是鸟语花香绿树成荫,远远的, 石阶如直达而上, 往上上百阶才到了真正的府邸。
国师府修得雅致神秘, 也伴有宽大的祭坛,并且下人寥寥,外头瞧不见里边。隐秘性做的极好。
再往上还做有温泉。
因为国师府清凉,往上更是寒冷,即使是夏夜里,泡上一次温泉也是筋骨舒畅。
白夏才是入了门,就远远嗅见了令人迷醉的香烛的气味。
这是陆英府邸比不上的气味。
品种虽是一样,但是点着了又仿佛不一样。
李玄清点上的香带着一丝玄奥的气息,就像连接着天地之间的灵气,连接着阴与阳、乾与坤,接通妖鬼人神。
沉浸在里面让任何妖物都通体舒畅,喝醉了似的。
这也是为什么妖精和鬼怪喜欢寺庙或者道观的原因,有些废弃的寺庙甚至成了妖精窝。
因此残留的道义会让妖精受益,曾经存在的功德会暂时蒙蔽天道的眼睛,他们可以尽情作恶。
天雷来了都可能得到些庇护。
白夏和所有的妖精鬼怪一样,也很喜欢这样的气味。
这是白夏会跟着李玄清回来的一半的原因,还有一半就是,李玄清说过会给他做饭。
李玄清并没有食言,回来就给他做了一顿大餐。
又有皇宫给他直接供应食物,他的手艺更能发挥。
由于白夏在外流浪的日子、跟着狐狸精的时间,基本都没有用筷子和调羹吃过饭,导致他早就把筷子的使用方式都忘光了!
不仅忘记了使用筷子,连调羹都不怎么会了。
而且养成了蹲在凳子上吃饭的坏习惯。
上桌就想抓东西。
李玄清瞧着他蹲在凳子上,愣了愣,“夏夏是不是忘记怎么用筷子了?”
李玄清拿筷子的时候十分优雅。
也许是白夏始终畏惧于道士,也许是当初跟着李玄清好长一段时间,好些东西都是李玄清教他的。
白夏并不好意思在李玄清面前暴露出粗鲁的吃相。
因为陆英就是个没有法力的凡人,对白夏没有任何威胁,他甚至有本事把他的宅子搅得天翻地覆,白夏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的做坏事。
粗鲁的吃饭没什么。
但是不想在李玄清面前这样,好歹当初李玄清教过他拿筷子。
就像在师父面前倒退功力一般的让人羞愧。
白夏只能红着脸撒谎,“许久没好好吃东西,有些忘记了。”
才不是。
上顿还在陆英家里大吃大喝来着。
根本没那回事。
李玄清听罢心如刀绞。
都怪他!
都是因为他当初嫉妒心作祟,瞧见那松鼠竟然亲吻白夏 ,气得要炸了,如此把白夏给吓跑了!
于是他流落人间,不知道被什么不三不四的家伙教了一身坏习惯,还吃不饱,还要靠着那陆英。
真是受了大苦!
“都怪我让夏夏受苦了,是我的错,我喂你吃好吗?”
白夏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其实很喜欢李玄清喂他。
李玄清喂饭喂得相当好。
虽然和狐狸精吃的畅快,但是每每吃饭总是像打仗一般,明明吃得很饱了,总是担心自己没得吃。
虽然也在陆英家里大吃大喝,陆英一点也不管他,但是少有和他交流。
多是远远的画他,说一句话就磕磕巴巴的,还说了些奇怪的话。
他们就像不是一条直线上交流一般。
李玄清更了解他一点。
他喂饭的时候相当温柔,虽然不是大吃大喝般的,但因喂起来相当适当。
今日也煮了鱼,李玄清会一根一根的挑了刺给白夏吃,每一口都是适量,也能喂得快,确保白夏吃完了一口才是下一口。
他挺喜欢吃鱼的,但是跟着狐狸精的时候就没有吃过鱼。
原因就是有一次吃鱼的时候差点把他卡死。
几只狐狸光顾着自己吃了,一点也没有发现白夏的不对劲。
他们吃鱼吃得熟练至极,一条下去,一一吸溜出来就是骨头。
白夏卡得快死了狐狸精才发现他在地上打滚。
几只狐狸连忙放下食物,一掌把那鱼刺拍了出来,白夏忘记是不是一掌,或是好几掌,反正那天一条吐得昏天暗地,直接没了半条命。
几只认不得几个大字的狐狸还非常严肃的翻书,在研究为什么山鬼会被鱼刺卡到。
在他们眼里妖精一类的被鱼翅卡到简直能笑掉大牙。
虽然他们几个没有笑话白夏,甚至以后都让着他,但是白夏已经不敢吃鱼了。
在李玄清这里没有任何烦恼。
除了那回李玄清要杀小松鼠之外,他没有发生过任何危险的事。
年轻的道士做事稳妥,将一切的安全隐患全部解决了。
所以在他身边还算安心。
况且。
他做的饭也太好吃了吧!!!
明明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山珍海味,如今回来吃上一口,竟是非常好吃!
比他在外吃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是吃上一口就非常香,很有食欲菜,如果他现在会用筷子,一定能吃三大碗饭。
李玄清喂饭的时候很是温和,一边问一边和白夏说话。
“陆大人也是这样喂你吗?”
他问的时候恰好,是白夏刚刚咽下一口饭的时候才问,白夏刚好能回答。
“在陆大人家里,我是自己吃的........”
他吃相很难看,一般是手抓大鸡腿。
蹲在椅子上。
现在,因为李玄清喂他,他是乖乖坐好的。
李玄清听了,稍微好受了点儿,又问:“夏夏的朋友呢?当时不是和朋友一块下山的吗?”
白夏紧张的看了李玄清一眼,李玄清会意,连忙说:“我只是想当面和夏夏的朋友道歉,其实......当时是吓唬他的,我并没有想要伤害他,对不起夏夏,当然让你害怕了......”
他说得相当诚恳,白夏已经完全信任他了,说:“小松鼠回山里修炼了,我后来一直跟着狐狸精。”
李玄清眼睛微眯,“狐狸精?”
又冒出了新的家伙了!
该不会是那只吧?李玄清之前就是追杀一只狐狸,那狐狸时常扮做道士招摇撞骗,就是那回去逮他的时候进了山里见到了白夏。
那狐狸竟然也和白夏认识?
李玄清面上不显,喂了白夏两口饭,过了一会儿又问:“狐狸精对夏夏好不好啊?”
白夏脱口而出,“好,还有好几只小狐狸,大家都给我买吃的,陪我玩。”
李玄清微笑:“那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他们的,多亏了他们照顾夏夏。”
吃了饭,李玄清如往常一般的收拾碗筷,府上的下人这个时候都被他打发了。
下人也不敢靠近。
因今日将白夏从陆英府上带回来的时候遭到了围观,京城的百姓还是官员,眼睁睁的瞧见国师大人从陆大人府上擒获一只“邪祟”。
大红的缎子将他笼罩,瞧不见他可怖的面容,当时出来的时候,直将人吓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虽说后来陛下辟谣说不是什么邪祟,是名贼人。明眼人都是能知道,陛下为了安民心。
陆大人府上的事都成了长安奇谈了,如今国师从他府上走了一遭,便把什么东西带了出来,还能是什么?
事后陛下还求了好几张符。
国师大人把邪祟带回了自己府上,如今是闭关镇压了。
府的下人都打发了,偶尔又人进来打扫,但也是正午十分才敢进去,如今这时候,早没人影了。
整个大国师府,只有白夏和李玄清。
李玄清样样要亲力亲为。
本来像今日带白夏去泡个温泉的,但是想象,如此就袒胸露臂的,实在不合礼数。
便是自己烧了火给他洗澡。
白夏洗了澡,他又如在道观中一般,蹲下来给他擦脚。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李玄清擦得很轻很认真。
突然说了话。
“陆大人和狐狸妖如此给夏夏擦过脚吗?”
白夏摇头,“没有。”
李玄清露出一丝笑意,“以后都我来给夏夏擦脚吧。”
.......
白夏的房间非常近,就在李玄清的隔壁,什么声响都能听见。
但是今天晚上破天荒的下起了大雨。
大半夜的大雨磅礴。
瓦背上倒天倒地漏天般的水倾泻而下,声音嘈杂至极。
一声惊雷,李玄清从噩梦中惊醒。
他也心跳的快极了,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就是失了魂似的连忙冲了出去。
屋檐下下没有一块干爽的地。中天的采光井落下的水淋湿了他的衣衫,他从屋里出来,跌跌撞撞慌不择路般的冲进了白夏的屋里。
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他的心脏还在惯性的狂跳。
只瞧见白夏也被雷惊醒了,他坐在床上茫然地看见闯进来的李玄清。
头长发铺了满床,美丽而妖冶。
李玄清背对着他,外头猛然一大闪电,他高大的影子笼罩在他身上,瞧不清他面容,只见他浑身湿漉漉的,沉默不语,如孤魂野鬼一般。
如天龙坠地一般,惊天了似地,大地都发出了颤抖,震天的雷声吓得白夏连忙钻进了被窝了。
还没缩进去,就被人捂住了耳朵。
李玄清笼在他上方,怔怔地看着他。
轻轻地哄。
“夏夏不怕,不怕不怕.......”
大约有连忙李玄清在一旁哄唤,又或是道士身上本身就有某种玄奥了力量,他们为苍生做过很多贡献,功德无量,妖魔鬼怪若是能在他们的庇护下。
可以安然渡劫。
惧怕天雷的山鬼,顿时没那么害怕了。
雷声渐渐停歇,白夏才渐渐的停止了颤抖。
抬头一瞧,李玄清的状态很是奇怪。
就连刚刚捂住他耳朵的手都在抖,就仿佛比他还害怕什么似的,匆匆的跑了过来,淋了一路,疯了似的跑进了他的房间。
从前在道观里,从来没有过的。
李玄清脸色苍白,说出来的话是很轻:“没事了夏夏,不打雷了........”
他如此一说,仿佛是打雷了,连忙起来保护白夏一般。
白夏道:“多谢玄清师父,深夜来庇护我。”
李玄清的眼睛在黑暗中明亮极了。
他和白日里运筹帷幄的样子并不一样,脸色苍白,眼睛看着白夏的时候显出一两分脆弱。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用谢的,夏夏不要说谢........”他顿了顿,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一般,最终只是低低说一句,“我好害怕,我怕打雷.......夏夏可不可以让我在这里睡,桌子上也可以.......我真的,不敢一个人睡了..........”
在白夏眼里他可是强得离谱。
什么天雷,什么劫难,仿佛都不在话下一般。
现在,就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说出了离谱的话。
可是他半跪在白夏的床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乌黑的头发慢慢的滴下水滴。
他脸色苍白,还发着抖,好似冷透了一般的。
眼睛是痴痴地看着白夏,显出了几分无助的脆弱。
苍白的唇轻轻动了好几次,好似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让白夏听见。
好一会儿,他再说了一句:“会换身干爽的衣服来的,不会弄湿你的房间,夏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