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大概有二十来个水鬼，都是这些年陆陆续续死在里面的，有的是自杀有的是他杀，能够留到现在没投胎的，都是冤路无门。
景屿身上的阳气太重，还散发着金光，众鬼都只能远远站着看热闹。
昨日信了一半的领头大哥瞅见扶棠紧紧贴在景屿身旁，壮着胆子把她拖过来，“大妹子，不是哥说你，你也不怕魂体被这金光给伤了，靠这么近干啥呢？”
扶棠咳了一声，也不解释，自动站远了些。
景屿面色严肃，话不多说，“你们的情况挨着说明，我尽全力重新调查案情。”
一个中年女鬼原本一直在后面沉默着，这会儿飘上前来，一双鱼泡眼紧紧盯着景屿，“你是……景尚阳的儿子，景屿？”
景屿愣了一下，把目光锁定在中年女鬼身上，“你是……”
就这么仔细一看，一张模糊的脸慢慢从回忆中浮上来。
中年女鬼想上前去紧紧握住他的手，却被金光挡开，她退了一步，哭道，“我是你张阿姨，还记得我吗，我以前是你爸爸的下属，十年前我被人诬陷因贪污而畏罪自杀……”
景屿嗓子眼猛地发涩，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来，沉默良久，他沉声道，“张阿姨，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十年前他还在侦察校，这个案子知名度很大，当年被定为了贪污自杀案，三千万不知所踪，最后只找到一堆指向财务处处长张眉的证据和她的尸体。
张眉脸部和眼睛都是肿胀的，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请你帮阿姨查明真相……我绝对没有贪污，是鲁道海，当年他蓄意将我推下河中再伪造证据，钱都被他拿走了……”
“我等了十年，十年了都没有人替我翻案，苍天有眼……小景你竟然能看见我！”
景屿站在原地，神态肃穆，手垂在身侧，逐渐收紧捏在一起，“我会查明真相，给我时间。”
张眉哭得惊天动地，引来了周围不少孤魂野鬼，原本只是河里的二十多个水鬼围聚在这里，没一会儿河畔看热闹的鬼堆积了将近一百个。
扶棠：……
这哭声简直类比大喇叭广告啊。
景屿没有说什么，他从车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坐在河边的石梯上，挨着记录下了上前诉冤的鬼的话。
就这么一弄，等景屿回过神来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扶棠蹲在一旁，看样子有些虚，但神情十分愉快，“督察叔叔真好，我和大家伙说你是A城最正义的大督察，他们终于可以相信了！”
今晚虽说大多数是凑热闹的，但真动了心想要让督察重查冤情的也不少，粗粗一算有二十四个。
还有几个自杀鬼的心愿和冤屈无关，扶棠就自告奋勇揽下了替他们办事的活儿。
反正那天诓了圆梦处狐仙一笔，她现在是普通鬼里唯一可以触碰阳间物并传达信息的鬼。
景屿合上电脑，在黑夜中揉了揉眼睛和太阳穴，起身道，“走吧，拿香烛。”
众鬼欢呼，几乎是远距离簇拥着景屿去了车边。
扶棠确信，如果不是景屿阳气太重，这些鬼可以和他热情贴贴到明早。
领头大哥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给景屿跪下了，“哥，请一定要替我查明，我心愿一了，立马跟着大妹子去地府合法登记……”
景屿闻言“嗯”了一声，手上的事情没停，打火机一按，地上插上的香烛全点燃了，顺带燃上了三根烟。
他立在地上，示意那头的几个男人过来。
“抽烟。”
说罢，他自己也点燃烟吸了几口，神情疲惫深沉，眸中情绪意味不明，等两根烟抽到结束，他把烟头杵在地上按熄，然后丢进了车里的烟灰缸中。
“小棠你过来。”
扶棠本来安静待在一旁，突然听见景屿叫她，迷茫地看了过去，飘到他身边，“怎么了？”
景屿看了她一无所知的神态一眼，心头莫名有些烦躁，他抓了一把头发，沉声问道，“刚才他说的，跟着你去地府，解释一下。”
扶棠心里敲了几下，她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知所措。
“督察叔叔，我不是有意骗你，而是……我只是一个地府圆梦处的编外小鬼，虽然是有工作业绩需要引他们去地府圆梦处……”
“但是——”
“但是你也不是故意利用我？”
扶棠解释的话被景屿打断，她停顿下来，一双干净清秀的眼睛直溜溜看向他。
景屿神色冷沉，有些看不出心情，她双手合在一起搅了搅，再次犹豫开口，“但是，我也是真心想要帮助大家，冤鬼很苦，自杀的更苦，自杀而亡的人在阳寿终止前只能不断重复死的方式。”
她抬头，一双眸子显出格外认真的神情。
“大督察突然能看见我，难道不是上天的旨意吗？虽说你们办的是阳间的事，可哪个冤鬼曾经不是阳间人？更何况，如今阳间凶手仍然逍遥法外，难道不是督察的事吗？”
她声音很轻，说了一大串后明显虚了下来，喘气都厉害。
景屿神色缓和了一些，把目光放远，车前灯照耀下，依稀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鬼魂在香烛前兴高采烈地饱食。
只是一些不值钱的香烛而已，他们却如此满足。
他闭了闭眼，一些这几日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就不想再想了。
但是却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他转头对向扶棠干净的眉眼。
“我小时候听老人说，作恶之人都有因果，可为什么需要什么圆梦处来引导，恶有恶报难道不成立？”
扶棠一边吸食着自己存下来的最后两套香烛，一边抬头解释。
“如果坏人此生福报太大，在他福报耗空之前都还不会有事，所以也就有了等几十年的冤鬼，等着恶人一起去地府受审讯。”
“而圆梦处引导阳间执法，也并不是破坏因果，反而能截断恶人继续作恶，阻止更多的人受害，同时也能让冤鬼得偿所愿，一举两得。”
景屿静静看着她的脸，半晌没有说话，昏暗的灯光下，景屿第一次这么认真用眼神描摹一个女鬼的五官。
扶棠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摸了下自己的脸蛋，她虚弱开口，“是我脸太肿了有点吓人吗？对不起……我是溺死的，所以死的时候很丑。”
说着，她的头低垂了下来。
景屿收了目光，把视线放在前方空地已经燃尽的香烛上，犹豫了一下他才摇头道，“没有。”
非但不丑，而且，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鬼——还能好看成这样。
【系统：叮咚——好感度+15，当前目标人物好感度15，请宿主继续努力哦！】
突如其来的好感度提示音，让扶棠浑身兴奋了一下。
啊，原来一身正气口嫌体直的大督察，是个实打实的颜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