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在苏府,是冬暖有生之年睡得最为踏实的一个夜晚。尽管第二天天还未亮,他就随洛小满一起出发来了洛阳。
冬暖心中暗自懊悔,他若是早些年来寻洛小满,能多陪她走一段路该多好!也不至于在临死之前,觉得那么一点温馨美好的回忆少得可怜。
冬暖虽然不如洛逊陇那般力大无穷,但他在身法剑术技巧上毕竟熟练得多。他浑身是伤依然在山间奋力游走,各种迂回战术绕得身后一众穷追不舍的铁骑军狼狈至极。
可终于还是陷入绝境退无可退,一众铁骑军将冬暖堵在山石之下,他们一个两个手里拿着长枪凶神恶煞盯着冬暖,那眼神犹如一匹匹许久未曾进食的饿狼。
吾命休矣。
冬暖心里暗叹,与其死在敌军之手,他宁愿死在自己剑下。他抖起手中软剑正欲自刎,密林里突然射出几枚纯铁打造的短刺,叮当几声刺进前面几个人的咽喉要害之处,瞬间就将距离冬暖最近的几个铁骑军打倒在地。
“谁?”铁骑军众人见队友倒下,一时又惊又怒,回头各种张望搜寻。
冬暖见到几人倒下,一时怔在原地有些懵圈。林子里突然蹿出一个黑衣人,趁人不备上前抓住冬暖扭头就跑。铁骑军回过神来,怒吼著上前想去追赶,却被密林里一拨又一拨射来的暗器拦了个正著,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先后蹿进树林里逃跑了。
黑衣人明显对这片山林极其熟悉,带着冬暖上蹿下跳,不多时就安全下到半山腰去了。黑衣人停下脚步,对冬暖指了个方向示意他快走。
冬暖拱手一礼,低声道:“多谢兄台。”
黑衣人转身隐没在树林里,说了一句:“请保护好少夫人。”
少夫人?冬暖愣了愣,这才会意过来,救下他的黑衣人可不正是前两日陪他一起卖过奶茶的荣峰嘛!
冬暖没犹豫,收好软剑踉踉跄跄的走了。
然而,不多时他就听到地面震动,俯下身侧耳贴地倾听,约莫两三百号人马正往此处飞奔而来。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翻过前面这座崇山峻岭,就能看到天边的洛阳城了吧!冬暖顾不得满身伤痕,往荣峰方才指引的方向飞奔而去。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冬暖身体明显已经扛不住了,他一瘸一拐往前走,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他身上好几处重伤,特别是胸前挨了那一刀尤为致命,尽管冬暖双手紧紧捂住伤口,殷红的鲜血还是源源不断从他指缝间滑落。
“站住!”身后传来怒吼声。
冬暖心知是那队两三百号的铁骑军顺着血迹追上来了。他当机立断转身往一旁的树林去钻进去,那队铁骑军纷纷下马,手拿长枪跟着追了上去。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冬暖身上的伤牵扯得更痛了。眼见追兵跟上来,冬暖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向前飞扑,丝毫不敢有半分松懈。
频频去看身后的追兵,冬暖再一回头,发现前方已经没路了。狭窄的山谷旁边,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冬暖身后,一众野蛮的铁骑军发现了他的困境,面上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
冬暖看了看那些张牙舞爪的铁骑军,又回头看了看深不可测的悬崖,犹豫了片刻,纵身跃了出去。
“冬暖——”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在山谷里回荡著。
冬暖整个身子往崖底栽下去,耳畔居然听到洛小满声嘶力竭呼唤他的声音。
“冬暖!”洛小满人在对侧的山林间看到冬暖从高处跃下来,她泪流满面,想也未想挺身而出,她脚尖在悬崖边的大榕树上飞速点踏,猛地往上一跃,伸手牢牢抱住冬暖的手臂。
冬暖被洛小满这么一扑,整个身子颤颤发抖,这丫头怎么傻成这样,随自己一起跳下来了?
不待他细想,两人扑通扑通一前一后坠入冰冷的河水里。还好掉下来的位置跟洛小满预判的位置一样,若是再偏差一点,两人怕是要双双殒命。
洛小满从水里探出了头,慌慌张张四下搜寻,半天没见到人影,又急急闭气埋头进水里张望着。浑浊的河水能见度低,远远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在水中静静飘着,洛小满心里一紧,急急上前拽着他往河面上游去。
山坡上的铁骑军见此情形面面相觑,纷纷返回要去悬崖底下查看。
对面赶至半山腰的诸葛芸已是浑身发冷,整颗心不停在颤抖著。那丫头竟然丝毫不顾及自己性命,想也未想直接跳出去想要救人。原来自己当初坠入落月湖时,洛小满舍身相救真的只是出于本能,并非心中有他。
诸葛芸心底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涩。
品皓上前拨开前段茂密的树枝,指著悬崖底下一道狭长的暗河欣喜道:“世子!那里好像有一条河,洛姑娘或许还有救!”
诸葛芸急忙上前看了看,果然正如品皓所说,山谷深处有条若隐若现的溪流。倘若洛小满算准了位置,说不定她与冬暖真有希望生还!诸葛芸没犹豫,带着品皓着急忙慌赶下山去了。
河滩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洛小满使劲把昏迷不醒的冬暖拽上岸来。
“冬暖你醒醒!”洛小满眼见冬暖胸前有一道那么长还在淌血的伤口,吓得头皮发麻眼圈瞬间红了,赶紧放下他起身去树林里翻找著药草。
好在树林里能找到两样止血的药草,洛小满手忙脚乱摘来清洗干净,拿帕子包好再拿石头捣烂,急急扒开冬暖的衣裳敷在他胸膛之上。
冬暖的衣裳这一扒开,洛小满只觉得触目惊心,他身上各式各样的疤痕一道又一道,新伤旧伤横纵交错,竟然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洛小满看得双眼一热,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冬暖实在太累了,昏死在地上丝毫不动弹,给他敷药都没弄醒他,洛小满只得使劲掐着他的人中想要将他唤醒。
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洛小满一惊,扶起地上的冬暖想要背起他远远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