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池塘,有蛙声底鸣。庄子上的天空,似乎也比城里要低一些,仿佛伸手,便可触到天空的繁星。
洛小满低着头任由陆远洲牵着走,宁静的夜晚,叫她心里头满满的,从前那总是怅然若失的感觉,也一去不复返了。
如此这般,岁月静好,才是她最喜欢的。
只是,耳边的蛙鸣越来越近,洛小满抬起头,才发现陆远洲并不汤送她回房,而是把她带到池塘边。
洛小满茫然问:“三郎,你不困吗?”
娇言软语,格外动听。
陆远洲脱了自己的外氅,给她披上。
洛小满摇摇头:“太晚了,夜间风大,小心着凉。”
她想脱下,可陆远洲拥住她,并不让她动弹,唇便顺着她的额头一路吻下来。
洛小满连忙想要挣开。
陆远洲拥得紧了些,声音有些低哑:“莫要乱动。”
她不动。
每一次他的吻,都能勾动她的心魄,迷迷茫茫,又似明明白白。
好在这一次,他只拥着她,也只有亲吻。
天地间便只剩下二人,一旁的蛙鸣,全都变成的乐曲一般。陆远洲只一个吻,便搅乱了一池春水。
待得洛小满快要喘不过来,陆远洲松开她,将她拥得更紧了。她都能听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声,甚至有些恍惚,这到底是他的,还是她激动的心跳?
暧昧的气息在两个人身边流淌。
洛小满不敢这么静静的待着,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点,算是想出一点有用的消息:“赵贵妃……”
陆远洲似在笑,她听不太真切。
“赵家虽为商,但并不糊涂。”
洛小满斟酌著:“我以为赵贵妃与赵家不合。”
陆远洲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摩挲:“家族利洛摆在前头,她不替自己想,也会替自己的兄弟想想。赵家那个老爷,内宅女眷上不太分明,可为商为人,并不算太差,至少也懂得何为明君,知道不做与虎谋皮的事情。”
良禽择木而栖,三皇子是在逆天而行,只要能看得懂的人,都不会真正的与三皇子为伍。
赵贵妃年初在大皇子的事情上,狠狠的设计了一番自己的亲妹妹。能时隔七八年的复仇,可见她心性坚韧非是一般人。
洛小满还以为,赵贵妃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原来是她误会了。
“所以你们早就有准备?也不告诉我,害得我担心死了。”
陆远洲轻笑起来,勾着她的下巴,又想要亲下去,在一寸的地方停下来:“担心什么?担心我会失败?”
洛小满捶了捶他的胸:“谁担心你……我是担心我自己。”
陆远洲在她鼻尖上啄了啄:“其实,若非是夫人聪明,我们恐怕真的会中计。”
洛小满红了脸嗔道:“什么夫人,我们还不是……”
“你都是我的了,还想要跑不成?”
陆远洲不容她分辩,又吻了下去。
远处的鸡鸣狗吠,扰人清梦,也扰了两个难舍难分的人。
洛小满羞涩的推开他,才发现天已经朦朦亮了,竟是一夜未睡。
“你可还要去宫中?”
陆远洲牵着她的手不松:“晚些再去。”
洛小满连忙又道:“那你还不去歇一歇?”
陆远洲看着她:“小满,不见着你还好,见着你,我还怎么歇得好?”
洛小满扭过头:“哼,你这话是我不该回来了?那我明日便与汤表哥说,我们回南陵去。你便是去接,我也不要回来了。”
陆远洲从背后拥住她,不敢乱动,只握住她的手摩挲著,良久才指著远处还未出现的日光:“小满,能与你一起看日出,我很开心。”
两个人没有说话。
待得日头慢慢的爬上来,天总算是亮堂起来,听得倒座房那边有仆从起身忙碌的动静,两个人才分开来,隔了几尺的距离往回走。
“你……之前说什么会中计?”
陆远洲答:“你回南陵之前,与我说那贺梦珍的异样,查了查贺家的情况,方知他们与三皇子勾结的事情。”
洛小满点点头,那日是太过匆忙,过后细想,却能算出端倪。那贺梦珍从前不汤进京,如何会认得洛叶彤?她那日的表现太过突兀了。
陆远洲继续说:“今日之事,是早有准备的。太子殿下的东西哪里是寻常人能瞧见的?之前几次若有似无给了些贺梦珍看,她便以为是真的。贺家却也是蠢,以为舍掉一个女儿,将来便能位极人臣。”
贺梦珍是内宅女儿,对朝堂上的大事多是不清楚的,看了那么三五次,偷偷往宫外递了话,便让贺家以为抓住了太子殿下的命门。
当然不知是贺家的功劳,还是赵家在里面起个什么作用。陆远洲没有说,洛小满却也能猜到几分。
“三皇子太过急切,听得陆家落败的消息,便想要乘胜追击。若他再缓一缓,再冷静一点,便发现这一环又一环,都是冲着他去的。那叠卷书,张张都是指著三皇子这些年暗地做下的事情,若非是太子殿下,天下早该是不太平了。”
白是天亮了,白是周围有几个忙碌的仆从,陆远洲脸上的温柔都褪去,依旧是那副冷峻不能靠近的样子。
提起朝中的事情,声音也是冰凉凉的。
“你知道那日御花园皇上的意思吗?”
周围走过一个年岁小些的庄子上的丫鬟,白是见面前的两个主子容貌俊美,顿住脚偷偷打量,待看得陆远洲那冰冷模样,吓得一个哆嗦,连忙低着头快步离去了。
洛小满并未注意,问:“那日,太子殿下与皇上的话,听的人云里雾里,我没听懂。”
陆远洲解释:“皇上不是怪太子夺嫡之争,而是怕太子太过软弱。之前太子殿下的确是太过心慈手软,不论是对大皇子还是三皇子,他总以为尚有兄弟之情。若非是三皇子逼人太甚,太子殿下甚至都不会这样对他。可是,帝王无情,本就不是一蹴而就。”
洛小满呆愣住,这是说,皇上一直都看着三个儿子的纷争?甚至,他眼睁睁看着,哪个儿子更厉害,最终就选择哪个儿子?
那是亲骨肉,并非是陌生人啊。
陆远洲绷著嘴角:“小满,我们只是普通人。”
普通的,有血有肉的人,不会父子猜忌,更不会兄弟相残。
洛小满心中堵著一口气,觉得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陆远洲很快又说:“夏家被皇上处置了,嫡支不论男女皆处极刑,旁支充没为奴……”
洛小满瞪圆了眼,除了二舅母和夏安海,她没见过其他夏家人,也不知道夏家的事情。但夏安海那个儿郎,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陆远洲长叹一口气:“昨夜陈情,没能让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只与我们说了一句,养虎为患。”
洛小满不懂是什么意思。
“三十年前,夏家中了漠北的计谋,整个坞云血流成河,百姓死伤近万,若非祖父带着陆家精兵誓死守城,坞云恐要拱手让人了,而夏家竟弃城而逃。”
洛小满顿住脚,不敢置信:“这……夏家出了那样的岔子,竟然没被罚?”
陆远洲长叹一口气:“祖父伤重归京,战事繁重之时,他为了偷袭敌将,与近卫一同躺在桥洞下的河水之中,整整三日,偷袭成功,坞云也保住了,但祖父的腿……当时祖父归京后,与皇上——当时皇上还是太子,二人跪在先皇面前,替夏家求情。”
原来,三十年前,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兜兜转转三十年,一切竟然回到原点。
陆远洲继续说:“当年的先皇只轻罚了夏家,且那时,就对皇上和外祖父说了这四个字:养虎为患。现如今皇上不愿再重蹈覆辙,不论我还是太子的求情,都无用。”
洛小满面色苍白,夏家是陆远洲的外祖家,如此一来,陆远洲陆桁兄弟,还有二舅母,一定都很难过吧。
已经走到院子里,陆远洲不能再送了,他顿住脚:“夏家并非是跟三皇子勾结,夏家勾结的,是漠北。”
洛小满眼神一缩,若夏家只是为了夺权,尚还有一份转圜陆地,可原来,真的有通敌卖国之。可若如此,陆远洲为何要替夏家求情?陆远洲并不是个论亲情的人啊。
陆远洲看出洛小满的疑惑:“我父母和阿桁无事,是夏安海所救。”
夏安海?
“嗯,夏安海,不肯看着他父亲身陷囫囵,更不愿做叛国之人,是他跪在他父亲跟前,以死相迫……”
以死相迫,救了陆家,也救了大周百姓,可他呢?
陆远洲又道:“不过,太子已经换了人。夏安海改名换姓,将会启程去南洋。”
洛小满有些呆愣,不知道于夏安海来说,这个结局是好还是坏。而且,太子这样行事,皇上当真不知道吗?
陆远洲轻笑一声:“皇上……小满,我们都以为皇上被蒙蔽了双眼,其实最清醒的就是他。夏安海的事情,他知道,也不会追究的。”
洛小满回房的时候还沉甸甸的,夏家就这么没了?夏家,一直是与陆家并肩作伴的那个,可只是行差踏错一步,就再也会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