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煦见她来,下意识神色又冷了几分:“何事?”
明白筠见他这般冷漠,也不在意,只觉得他应该是在万象中窥见了什么,对天道感悟更深了几分——事实上,她一直觉得连煦修的是无情道,日后触碰天道壁垒,说不定要杀生证道呢——所以她必须“恬不知耻”地凑在他身边,免得他干坏事!
“你刚才也看见了,我房间里出了点问题……你醒得可真及时,能不能陪我下山,嗯,离开无名门一趟?”下山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离开无名门。无名门如今相当于连城家的门派,哪能随便让她出门?可有了连煦就不一样,她这才坦坦荡荡来到无名门。
“离开无名门?”连煦原本有满腔子问题,现下觉得没什么好问,也没什么该问的。他搜罗了许久,才找出一个适合的问题,在明白筠眼里也不过短短一瞬。
“师父离开了?”
“是呀。”明白筠知晓他会问什么,一股脑道,“就今天,他大约也没想到你那么快又提升了一个境界,连城浩都没来得及过来,你就出来了,否则师父定会再等等。”不过是安慰连煦罢了,时机到了,走便是走了,哪会为看一眼谁再等等?
连煦看着她,欲言又止。明白筠这才想起她短短时间内捣鼓出的麻烦,叹气:“一言难尽,我们边走边说吧。”
连煦见她一脸不胜其烦的样子,觉得呼吸畅快了些,方才应允。
好在听云峰山高路长,才能让明白筠在她这样添油加醋的情况下把故事讲完:“……然而!她居然是个女孩子!气死我了!明明是个女孩子还不快点化形,白费我为她找了这么一张美男图!”
连煦蹙眉:“她是女的?”
“是呐。”明白筠垂头丧气。
“……等等。你让她变成男的做什么?你还有……美男图?”连煦原本舒缓了那么一下的眉心又一次蹙拢。
“我……”明白筠正懊恼自己嘴快,但也许是进入洞明感知终于强了些,有些她本没有在意的事突然电光火石般生成一个念头。
她猛然抬头,连煦来不及掩饰情绪,又撞进盛着绚烂金光的眸子里。他的心迅速缩成一团,又放松下来。
事已至此。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明白筠先匆匆收回了目光,语气飘忽:“问天,难不成有让人动心的副作用?真的话那可真好,嘿嘿……”
“真的。”
明白筠的笑声被打断,两人又是沉默了许久。
“明……”
这次明白筠打断了他:“我没有想过谈情说爱什么的,我也没有时间精力。我从来没有打算过,这是我的错,我不该……算了,即便你愿意一试……”明白筠狠了狠心,道,“实话告诉你,神谕禁制早已经结束了,我哪有时间去管这些,你我日后离开这无名门,缘分便尽了,你寻你的父母,我寻我的有缘人。”
明白筠本意是说寻找尘埃戒的有缘人,但话出来,意思就变了。连煦伸手拉住她:“什么叫寻有缘人?需要寻的还叫有缘人?你所谓的天道命定难道你自己就信吗?”
明白筠眼中的命数有那么一瞬扭曲,连煦猛地缩回手,又退了好几步,才怔然:“抱歉。”
明白筠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连煦的话差点动摇了她的道。她面色泛白,颜凡说的不错,这世上天赋好道念强的人不在少数,连煦并未用灵气,单凭几句话……足以见他的道不俗。
连煦站在那里进退不是,好久才终于听到明白筠问:“你修的是什么道?”
连煦忙解释道:“原先是幻道,闭关时由幻入玄,现在是玄道。”
难怪。步入窥见而道心提升的人少之又少,但并非没有。连煦行幻道而不修幻术,本就不俗,如今由幻道成玄道,情理之中。道与道也有高下之分,比如说花草道的希望窥见时成就自然道,又比如说明白筠和明白俊都希望成就造化大道,只是造化本就是创世之道,在天道不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领悟造化。
这么一来,连煦的玄道已是能与自然因果相提并论,难怪颜凡会看重他。明白筠想了想,道:“方才我未准备,如今你我再辩道一番。”
连煦哭笑不得,明白筠不因此记恨自然是好,但她似乎只关心道心。
“你方才说了,问我信不信这天道,你也是见过问天之术的,天衍四九,能逃出其一的少之又少,而我并没有非要与天道抗争的想法,因此我自然是信的。”明白筠眼中的金光大盛,通身一派仙气飘飘,所言恍如神仙御令,不可违。
连煦思索了一下,道:“还是你我的事吧。你既然信这天道,姑且我也信他。那你我之间如今算是缘分,我为何不能动心?既然天道既定,你又在担心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情之事也自然有其定论,莫非你是不信天道?你若是不信,那更好,寻什么有缘人,你若愿意,倒不如寻那唯一之术。总之天道与你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担心的是……”明白筠微微蹙眉,“若要追根溯源,你我的缘分来自于那场婚约,原本那婚约上的生辰八字所应之人与我牵扯更深,只是婚书已退,才退而就近。你既然信这缘分,又何必求不可求之事?”
“世人常言求之不得常求之,你既然说天道易变,那么往事不可改,前程却无定数,可是这样?”
“这……”玄道徘徊于自然与因果之中,如今他说的,已经不仅仅是自然道,她若再争下去,必然涉及因果……还是算了。明白筠痛快道:“算我输了。”
“那……”
“你怕是误会了。”明白筠歪头,“你我之事除了天道,还有人心,我不动心,能有什么办法?”
连煦沉默半晌,复笑道:“是没有办法。”
明白筠偏过头去不看他的笑容,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去寻什么有缘人呢?”她解下尘埃戒,然后向前一抛。她不曾看透尘埃戒,又何必担忧尘埃戒的去处?
“今天麻烦师兄了,师兄境界初定,还是继续修炼的好。我想着,去找阮容姐也许能要到东西——我需要的其实本来就不方便师兄一起去买。”
称呼忽然就变成了师兄。之前觉得空荡荡的地方,终于不空了,而是沉沉压了下去,满腹是胡思乱想,满腹是不知所谓,最后无处安放,甚至无法表达。他,喜欢明白筠什么呢?因为不知道,所以放不下。
阮容刚刚修炼结束,便听闻有个黄衣小姑娘来找她,忙出门:“那日一别,你竟真的不来找我了,你……”她的声音顿住。眼前的人确实是明白筠,但又不像是明白筠。从剔透的眸光到盈盈的身姿,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原先是聪慧又天真的少女,如今却带了几分万事无法遮掩的通透和皎月一般大家闺秀的气质。
若说曾经的明白筠是月,夜色中一眼便知的皎皎美人,那如今便是日,湛湛光华偏生大隐隐于天空。
“你,洞明了?”
明白筠手背在伸手,颇有些自得地点头。
阮容有些诧异,但转而有想起另一件事,便把明白筠拉入自己屋子里:“你可有听说连城家的事?”
“什么?”明白筠挑眉,有几分不解。
阮容道她窝在听云峰,什么都不知晓,便轻声道:“连城家家主中毒,如今生死不明。主母据说当场被杀,如今连城家管事的是连城狂。”
“什么?”这次明白筠真的感到震惊。根据天问,连城家最后得胜的应当是连城狄,这连城狂没有什么城府,怎么可能……除非是连城浩动手了。她把他的计划搅得如此之乱,他竟还能得手?不过也不一定,连城狄生了戒心,也许只是装作中毒?如此一想,明白筠倒是沉静下来。
“谁知道呢?”阮容忧心忡忡,“也不知连城师兄知道此事没有。”
忽然听到连煦,明白筠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阮容姐,我有一事想问……你送那知心草,真的只是想帮助他,而不是……想表达什么?”&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