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遇对这顿饭的解释是:
她们姐弟在灶房的角落找到了不知谁藏的菜蔬,也许是上一波流放犯人留下来的,未免被衙役看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大家就在灶房里对付一顿。
文家人分长幼席地坐下。
文德厚先动了第一筷,众人便争先恐后的动作起来。
整个灶房全是斯文的咀嚼声。
不多时,满登登冒尖的几盘菜都见了底。
文德厚最后喝了两碗汤,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太淡了。”
“不过文澜,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下厨?”
煮粥简单,他没多想,可这么多色香味儿俱全的菜肴,让他不得不疑惑。
张氏虽没说话,可也有这个意思。
“她以前为了讨好林正言偷学的。”文遇淡定的解释。
文澜咬牙应了一声,捏着鼻子替小萝卜头背了这口黑锅。
“哼!”文洵发出了一声轻蔑的鼻音。
“大哥吃撑了?”文澜咬着他的尾音发问。
她眸子微微瞪大,一双黑眸清凌凌的,直直的盯进文洵的眼睛。
旁人也许不会觉得什么,文洵却清晰的感受到了挑衅的意味。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没分寸?”
“我以为大哥吃饱了撑的要内讧。”
她句句追的紧,话音不咸不淡的,原本瞪大的眸子眯了眯。
底下,文遇抽出被他姐按住的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缩在一边看戏。
文洵简直气的要冒烟。
“行了,吃好了就回屋去,在这吵闹像什么样子?”张氏拽了儿子就往外推。
其他人各自散去,文琴把碗罐都洗刷的干净,什么不该留的都没留下。
今夜是满月。
即便时辰晚了,外边也亮堂的很。
文澜轻手轻脚的换上一套深色衣服。
小萝卜头从通铺最边缘钻出来,用气声叮嘱道:“快去快回,别惹事。”
想了想又补道:“小心点儿。”
文澜毫不客气的在他后颈揉了揉,“放心吧,早点睡,不用等我。”
说罢便闪身出了门。
庭中堆了一地月色,石板都白亮白亮的,只有屋舍的边缘,留下一些浓墨色的影子。
文澜轻身纵越,避开了驿馆层层守卫,跃进偌大的运城。
街道横纵规划的很齐整,坊市的位置也很好找。
这个时辰自然没有店家开门,文澜游荡了好几处,才在一家铺子里发现大量的盐。
强盗一样摇醒店家,开口就要买盐。
“十文一斤爱买不买。”店家打着哈欠,面上全是恼怒。
文澜扒拉一下手里的银子。
之前见她娘一块一块的送礼见多了,忘记外边大都还是用铜钱的。
“你等我一会儿,我换些铜钱就来。”
说着,倏然没了影子。
店家最后一点瞌睡虫给吓飞了,瞪大眼睛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文澜再次选中的是一家火腿店,如法炮制摇醒了店主。
“抓……”
后边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文澜捂住了嘴,她晃了晃手里的银子,“来跟你买东西,别叫。”
店主的眼珠跟着银子动了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你们店里最大的火腿给我拿上。”
“一整只?”店主惊诧的看着她。
文澜点头。
白花花的银子就搁在她手心,店主从架子上提了一个大的,当着她的面称了,“这只最大,十二斤四两,火腿一百四十文一斤,合共……呃一千七百三十六文,您看……”
看这姑娘的做派,估摸会直接扔给他二两银子。
文澜确实拿出了二两银子。
“我要了,剩下的钱找给我。”
店主的笑容顿了一下才续上去,“好嘞,您稍待。”
他把火腿交给文澜,又去柜后数出些铜钱交给她。
文澜拿了钱,走到门口,脚步忽然一转。
“客官还有吩咐?”
“你们家可有什么野味卖吗?”
一客不烦二主,她瞧这人顺眼,索性就问了。
“我家专卖火腿,不过自家今儿白日买了两只兔子回来,您若想要,一百文一只转让给您。”
文澜遂又把铜板推给他,“你自己数。”
两人愉悦的交易完毕,文澜揣着剩下的铜钱离开。
两只肥兔子往腰间一挂,一晃眼便不见了。
待要放火腿时,死活放不进去。
“小讨厌鬼这空间容器再长点就好了。”她咕哝了两声,把火腿往肩上一扛。
剩下的铜板都买了盐,照样塞到鹿皮袋子里。
时辰还早。
文澜扛着火腿慢悠悠的往回溜达,只偶尔避一避夜巡的官兵。
远处隐隐有刀兵喧闹声,她没什么好奇心,也懒得凑热闹。
绕了个弯避过去,直奔驿馆。
建筑的影子叠住她的,只有一小截火腿的影儿冒出来。
过一道街,正要转弯。
她目光忽然凝了凝,而后迅速跳上墙头,一个纵跃,藏到了凸出的檐角后头。
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侧面窄小的巷子里,一个面具人抱着孩子,那孩子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费力的喘着。
声息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明显。
面具人先喂了孩子一颗药,而后在他胸腹间推了几下。
文澜没看明白,但喘息声确实平和了些。
也就是这时,埋伏在巷子两侧的人终于现身,月色晃的刀光凉意更甚,这两人一出现,就带了十足的杀意。
面具人武功不错,辗转腾挪愣是没叫人占到一丁点便宜,只是始终脱不开身。
刀光剑影里,他怀中的孩子又喘起来。
纤细的脖子抻长,面色紫涨,似乎下一刻就要厥过去。
文澜纵身跃下。
满天幕的月色在背后,而她飞跃而下的身影纤长窈窕,硕大的火腿举过头顶,像一只千斤重锤。
“天阶夜色凉如水,赏你一条猪大腿!”
突然出现的女声清脆凶狠,底下三人全都惊了惊。
离文澜近的那个登时就挨了一火腿不省人事,面具人立时就做出了反应,飞身一脚将另一人踢出巷子。
而他借着一踢的力道,迅速消失在原地。
仓促一眼,文澜只看见对方漆黑的面具和洁白的下颌。
她独自站在漆黑的巷子里,静止了几息,默默把自己好容易划拉出的那点善心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