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在锦林卫所也遇到麻烦。
本来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临走时梁乍却突然说,那名被宫辰烨送回来的黑衣人首领供出,花羽彤因花家被抄灭之事背叛缙国朝廷,也是燕人细作的眼线。
指认她混进宸王府意图勾引宸王,并且出卖宸王的消息,因此锦林卫要带她下昭狱。眼看花羽彤就要被带走用刑之时,乾佑帝突然传来旨意,要宣梁乍和花羽彤一起进宫。
本来悠哉悠哉架着双腿在桌子上喝茶的梁乍猛然坐起。花羽彤一个刚出贱籍的罪官之女,为何会被乾佑帝宣进宫?
虽然花羽彤被宫辰烨赎身,如今算是宸王府的人,但由李振一个内总管大太监陪同来锦林卫所,就太小题大做了。
他阴鸷的目光盯着始终沉稳如静波的李振,心生不详之感。突然发现,自己给花羽彤按上与燕人细作勾结的帽子,似乎太大了。
可现在来不及细想,他只能应召入宫。李振尽职陪着一身汗的花羽彤一起进宫,不给梁乍有下黑手的机会,然后在御书房外等候。
其实宫辰烨离京前,路寒廷暗中与他商议好,等梁乍对花羽彤动手,就是路寒廷一击必杀之时。于是今日花羽彤一进锦林卫,路寒廷便进了宫。
花羽彤的父亲当初位居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便是因为太过于刚直,不给梁乍面子,才被扣上贪污和渎职的帽子被斩首,全家流放。
路寒廷手上捏着梁乍许多作奸犯科的罪证。一般的罪证或许治不了梁乍,可他若与燕国奸细有首尾,乾佑帝必不能忍。
此刻御书房内路寒廷和花羽彤难得一次配合,应该很有默契。
不多久后就听见乾佑帝暴怒的喝斥声和瓷器重重砸落的声音:“梁乍,你好大的胆子……”
李振唇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梁乍做假证据诬陷花羽彤通敌,却被路寒廷顺藤摸瓜找到梁乍早就和燕人细作有往来的证据,还有梁乍的弱点。
没错,只要是人,就都有弱点。而梁乍的唯一弱点,就是他儿子。因为得罪的人多,怕自己终有一日会被仇家报复,于是他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从小掉包。
那个燕人细作头目实在非同小可,竟然抓住梁乍藏在民间的亲生子,威胁梁乍这个天子近臣。
只要梁乍对燕人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会把梁乍唯一的儿子还给他!这事梁乍可以做得不显山不露水,所以好多事情锦林卫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乍是个狡诈的细作头子,却被敌国细作捏住脖子。
想到这里,李振面色重新变得沉重。那个深藏背后的燕人,为何似乎知道很多官员的隐私,很会拿捏人心。这样的人,实在太叫人防不胜防。
倒是顾君山提起过的那个算命先生,或许能找到一些切入燕人细作组织的入口。
正在这时,李振突然听见不远处两个小内侍在窃窃私语。
“今日事情可真多。刚刚吐蕃王子被那位夏姑娘给杀了,闹起两国纷争,皇上正头痛吧。这会儿怎么梁指挥使也出事?害皇上生这么大的气。”
“对啊!没想到那夏氏真是个妖女。要是她被砍头,宸王殿下回来不会为了她引起朝堂动荡吧……”
李振的耳力很好,听见这话悚然一惊。夏沐欢杀了吐蕃王子?顾君山到底是怎么保护的?
他陪花羽彤进宫候着,与外头隔绝了联系,当真不知此刻夏沐欢的情况如何。
胸口一股气血猛然往头上冲,李振额上冒出一层薄汗。他抬眼看向御书房方向,硬生生按下想要出宫的脚步。
……
此时夏沐欢正抱着膝盖蹲坐在大理寺牢房的角落,原本清雅素净的衣裙上溅满刺目的暗红色。
她双眸通红,穿过牢房的栏杆不知焦距在何处。两只手一直不停地搓、不停地搓,搓光了干裂的血污,却搓不掉那一路烧到心里的炙痛。
黑衣人!夏沐欢此刻心里全被那个黑衣人的身影占据。他是谁?为何他不杀自己,也不绑走自己。
挑起缙朝和吐蕃的纷争,燕国自然最是得利,所以那人一定是燕国人。还能利用自己出事,让宫辰烨不能专心于战事。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
但她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能证明黑衣人的出现和意图,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洗白,还要给南松赞报仇。
牢房里恶臭扑鼻,气味叫人恶心欲呕。可黑衣人身上的那缕淡淡的梅香,此刻更清晰地映入夏沐欢的脑海里。
然后他身材高大紧实,身手敏捷,南松赞刚进门的时候甚至都没发现他。另外还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闭上眼睛,夏沐欢努力回想当时自己看到的一切细节。
那人身穿黑衣,带着黑色头套,除了一双眼睛,连头发都没有露出来。他动作太快,眼睛具体什么样子没看清楚,不过他的手……
听到来人脚步声,夏沐欢睁开眼看去。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身穿官服的隽秀青年男子走到她牢房门外,一看便与肖子舟有几分想象,只是他更文质彬彬,也更显成熟睿智。
来人正是肖子濯。因为夏沐欢说是黑衣人杀的南松赞,因此他也要来了解情况。
自他回京以来,马上接手和锦林卫配合调查燕国细作,忙得脚不沾地,甚至两夜没有回府安生睡个觉,都没来得及听陶丹秋说起夏沐欢的事。
眼前的女子叫他惊艳,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叫肖子濯不由多看了夏沐欢几眼,但一时没看明白。
但他知道自己妻子之前被夏沐欢救起,因此对她很是客气,只是照例先询问一番。
“肖大人,我知道现场被毁,好不到一丝线索,但我记得那黑衣人是左手执刀,而他的右手手腕偏上处,应该有一道竖向疤痕。”
夏沐欢对肖子濯道。她知道肖子濯是断案高手,也不会害自己,自然知无不言。
肖子濯认真记下,然后宽慰她道:“夏姑娘请放心,下官定会尽快查明真相,还南松赞王子一个公道。”
在这里说私人恩怨不合适,肖子濯恭敬微微垂首,然后便转身离去。
可当他刚刚回到办公之处时,却听人通传,说肖三奶奶来寻他。肖子濯很是奇怪,秋娘从不会在他忙公务的时候前来打扰,今日怎么过来了?难道是家里出了事?
他心里不由一慌,连忙去大理寺府衙门口见陶丹秋。
陶丹秋一见到丈夫,便急忙拉他到一旁,慌忙追问道:“夏姑娘真的在牢里?会有麻烦吗?”
“现在还不得知,如果没有证据能证明夏姑娘的话,那她很难脱身。”
肖子濯以为妻子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关注夏沐欢的事,并未多想。谁料陶丹秋却掏出一只陈旧残破的荷包递给他,然后细细说了自己和公爹肖温书的怀疑。
“什么?此话当真?”肖子濯讶然。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感觉夏沐欢眼熟,是因为她跟母亲房氏有些像。
当然,只是有点像不能代表什么。
肖子濯看着手中的荷包郑重道:“夫人放心,她的身份为夫一定尽快查明。而她在大理寺的时候,为夫也一定会尽力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