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突然，乾佑帝咳嗽起来。周见深连忙倒水过来，然后轻拍他的后背。
宫和豫也起身急问：“皇兄可是不适？要不宣太医吧！”
“不必。朕无碍！”乾佑帝弯腰一手撑住膝盖，一手抬起摇了摇。咳嗽很快止住，但这精神气与昭王逝去之前相比，确实差了不少。
然而他并未在意，而是带上一丝苦笑道：“朕许久未同皇弟好好说过家长里短，今日你我便说说话。”
得了乾佑帝的示意，宫和豫这才依命重新坐下，沉声道：“是。皇兄说，臣弟洗耳恭听。”
他兄弟二人相差二十岁，平日里乾佑帝拿他当儿子一样宠爱照顾，虽亲近但并没怎么一起说过大事。
宫和豫敏感察觉到，今日乾佑帝想与自己说的，不会是小事。
接过茶水浅浅喝下一口，乾佑帝这才叹气开口道：“今日索性把国师之前留下，父皇旨意秘而不宣的两则箴言都告诉皇弟吧。皇弟帮朕参谋参谋，朕是否行错事了。”
箴言？宫和豫心跳变得越来越快。
国师每一条箴言都关乎江山社稷，特别这两条未全部公开的箴言，不知有多少人猜测了多少年。
说真的，他闲散惯了，不是很想听这种影响国运的大事，但又忍不住心底的好奇，不自觉目露期望之色看着乾佑帝。
乾佑帝果然将这瞒了十多年的箴言，详细说了出来。
“一条关于国运皇储，且说‘龙嗣艰难姻缘阻，待凤栖梧安巢归。紫气充庭龙腾起，八方宾服四海回’。
另一条则关于凤命。‘肖家有女凤来仪，破家败国悲苍生。群龙追逐唯天定，天下归一促大同’。
这两条箴言皆出自太子妃出生那年，肖家出九天凤女确认无疑，可那龙腾起的皇储是谁，朕实在琢磨多年也未参透。
虽然箴言中“龙嗣艰难姻缘阻”这句，与烨儿八字命格中的“子嗣艰难、姻缘浅薄”合得上，且他命中还隐约有龙腾之势。
朕原也以为，先帝属意的未来皇储是烨儿。可后来皇后生出嫡子，弘儿的命格中也带有帝王之气，朕着实有些乱了。
而且先帝驾崩之前还特意交代朕，不要封烨儿为太子，甚至不要插手他的任何事。能放任他自己决定之事，皆顺其自然，能护得他平安长大便好。”
听见此话，宫和豫心下很是吃惊，不禁皱眉思考起来。
其实宫和豫很早之前便也想过宫辰烨名字有些深意，只怕朝上有许多人都一直在暗中揣测。只是他一直不知，宫辰烨之名竟然出自太祖皇帝，因此未曾深想。
如今再一听箴言内容，宫和豫便确认宫辰烨就是太祖皇帝和国师都认定的未来皇帝人选。
那先帝留下如此遗旨，着实有些奇怪。
自己对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还记忆犹新。可以说，宫辰烨七岁以前，跟自己和先帝相处的时间比与乾佑帝一起多得多，甚得先帝的喜爱。
难道因为苏丽嫔身份低微，先帝不信国师箴言，不想让宫辰烨做太子？
可先帝既然那般疼爱长孙，为何驾崩时不让乾佑帝对宫辰烨多加关照，宠养成一个与自己一般的闲散王爷也不错，何必非要视他为无物？宫和豫颇有些不解。
乾佑帝瞧着弟弟疑惑的眼神，摇头自嘲笑笑。
“先帝遗旨，朕便照办了，以为箴言所说的并非烨儿，转而更关注时常在朕身边的洲儿与弘儿。
渐渐地，宫中皇子公主越来越多，朕似乎真的忘了还有一个曾经甚得先帝喜爱的皇长子，而他也从不主动往朕跟前凑。哎！朕确实愧对烨儿。”
乾佑帝是个心软重情的，同时也是个滥情的。宫和豫心中不由下此论断。
他对所有后宫妃嫔恩宠有加，便是对谁都不能长情和专情。
又想对自己的每个孩子都和颜悦色，可人又怎么能做到真正把一碗水端平，那些常在他跟前出现的妃嫔和孩子，自然得到更多关照。
而像宫辰烨这样被人欺压排挤，不会往上凑的，难免被忽视。
隐隐间，宫和豫突然有些明白先帝为何要下那么一道旨意，就听乾佑帝还在喋喋自语。
“于是朕任由烨儿在后宫中长大，直到他选择从军去边疆，朕也没有阻拦。一切顺应天命，只吩咐李闻达护住烨儿的平安便好。
岂料太子长大后平庸荒淫，到后来朕以为能让大缙‘紫气充庭，八方宾服’的，应该是被百官推崇为有文韬武略之才的洲儿。以致于一度犹豫是否废除太子，将天命凤女肖氏许给洲儿。
可偏偏算了很多回肖氏的八字，怎么都与太子命格最为相宜，确实有龙运和凤命。虽然两人的命格，似乎都没有国师箴言中的那般霸气。
朕不信凭太子的能力可以让八方宾服，可万一天命凤女生下的龙孙可以呢？太子御女无数之事，朕早有所耳闻，然而却从未传出太子所御之女有孕的消息。
太子也算是“子嗣艰难”，加上嫡出本就是天命所归，待得天命凤女入巢，或许就能应验国师的箴言，迎来“八方宾服”的盛世。
于是纠结了这么多年，朕最终决定稳固最名正言顺的太子之位，并将天命凤女肖若宜指为太子妃。如今看来，洲儿确实没有帝王之命，可烨儿回来了……
直到这些年，朕才慢慢想明白。先帝……他是担心朕护不住烨儿吧。
如今看烨儿行事颇有明主的气势。皇弟啊，你帮朕想想。这国师箴言中之人，到底会是弘儿还是烨儿呢？可天命凤女已经配给弘儿，这国师箴言又该何解？”
这些都是乾佑帝深藏在心底的真心话，今日与宫和豫和盘托出。
他在太子和昭王之中好不容易做出选择，如今又开始在太子和宸王之间摇摆不定，心中很是纠结。
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宫和豫只略微沉吟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再看向一贯宠爱自己的皇兄，他的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先帝驾崩太早，来不及培养和护住宫辰烨长大。
想来先帝就是不相信乾佑帝能护住宫辰烨，与其将宫辰烨架在太子之位上被人暗算，不如做一个不被重视的皇子，静待他变得强大，顺其自然得到天命所归。
而且宫辰烨与众皇子不同之处便在于，他经历过其他皇子不会经历的苦难，战过疆场生死、看过百姓疾苦、心有天下，所以更能成为令四海诚服的有道圣主。
如此明显之事，乾佑帝怎么一直看不明白？难道一句十多年前的箴言，不如亲眼所见的事实重要吗？
宫和豫心下猜测，想必乾佑帝还在等肖氏肚子的消息，觉得肖氏生下的皇孙也可能是箴言中的那名未来英主。
因此此刻乾佑帝依旧在摇摆不定。等确认肖氏不能产下皇孙，乾佑帝的天平才会真正向宫辰烨倾倒。
不过肖氏身为天命凤女却已嫁于宫巳弘，倘若宫辰烨才是真龙，岂非与国师的箴言相违背？
难不成，肖氏还能改嫁不成？那也太过于荒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