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秋日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照进房间里,投下一片暖融融的金色。
他后半夜的睡眠出奇得安稳,连梦都没有再做一个。
见他醒来,周辰瑜把早餐从微波炉里端出来,招呼他吃饭。
晏朝脑袋还有点儿发蒙,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子前,看了一眼桌上的包子稀饭,不由得一哂:“老北京,今天不是豆浆油条了?”
周辰瑜说:“我没给你喝豆汁儿算客气了。”
晏朝却没急着吃饭,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烟,递给周辰瑜,周辰瑜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不抽。”
晏朝于是自己抽出来一根,刚要点燃,就听周辰瑜说:“你也不许抽,少拿二手烟毁我嗓子。”
晏朝于是起身要出去抽,周辰瑜抬眸看了他一眼:“算了算了,横竖拦不住你,别折腾了。”
晏朝把烟叼在嘴里:“不好意思,就这一次。”
其实他也没有烟瘾,只是从前每当病情突然发作过后,不知道为什么,吸了烟就会好受一些。这大概只是一种心理安慰,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两人今早都是一反常态的话少,晏朝抽了两口烟,这才说:“你怎么什么也不问我?”
周辰瑜看了他一眼:“我敢么?问了你又抽抽怎么办。”
晏朝吐了个烟圈,笑道:“你应该感到荣幸,你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看见我抽抽的人了。”
周辰瑜嗤笑了一声:“昨儿晚上要不是我,搞不好你就把自个儿给掐死了,你不以身相许报答我都说不过去。”
晏朝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掐了烟。
过了一分钟,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之前忘跟你说了,下午你们一趟飞机走,我就先不回去了,咱们下周录节目再见。”
《天涯海角》在新疆的录制内容已经结束了,今天下午,节目组和所有嘉宾一趟回北京。
周辰瑜惊讶地问:“你要干嘛?”
晏朝说:“废话,好不容易跑这么远,我不得回趟家么?”
周辰瑜这才想起来,晏朝的家就在新疆。他于是不假思索道:“那我跟你一起。”
晏朝看了他一眼:“你要干嘛?”
周辰瑜一脸理所当然:“见家长啊。”
晏朝下意识地骂道:“见你妹。”
周辰瑜:“我妹你昨天刚见过。”
晏朝:“……”
两人日常互怼完,晏朝才轻飘飘地说:“你就是真想见,我家里也没家长。”
周辰瑜没想到他会忽然来这么一句,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抬眸看向他。
晏朝英俊的眉眼间依然是往常那副平静的神色,他接着解释道:“我从小是姥姥带大的,她在我十八岁那年就去世了。”
周辰瑜看着他,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少顷,才讷讷道:“对不起啊,我没想到……”
晏朝却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儿,都多少年了,早看开了。”
周辰瑜又说:“那你还……回什么家?”
晏朝说:“回来的机会不多,我想去扫扫墓。”
晏朝从来不曾把关于自己家庭的一切告诉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但是自从昨天晚上,他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了周辰瑜面前时,忽然间就不打算再对他隐瞒这些了。
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周辰瑜明明看起来是那么不靠谱的一个人,可晏朝永远无法忘记昨天夜里紧握着那双手时,那种久违的温存与心安。
大约积攒了太久的心事,总归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吧。
晏朝以为自己这样坦白地向他解释过一切,周辰瑜就不会再嚷嚷着要跟他一起回家,没想到周辰瑜思索了片刻,反倒更加斩钉截铁地道:“那我更要陪你一起了,哪儿有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的道理。”
晏朝哭笑不得:“我以前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现在用得着你陪我?”
周辰瑜说:“那是因为你以前不认识我,不然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会陪你的。”
晏朝听着他这些胡言乱语,一时间忍俊不禁,只觉得这人幼稚得要命,可不知怎么的,他那副认真的模样儿还是让晏朝的心头微微一动。
就见周辰瑜忽然用上目线瞧着他,补充道:“再说了,我跟你们节目组的其他人又不熟,和他们一起回去还不得无聊死,你就带上我吧,小晏哥哥……”
晏朝:“……你给我打住。”
周辰瑜展颜一笑:“小晏哥哥这是同意啦?”
晏朝:“你成天管一个比你小的人叫哥哥,内心不觉得羞耻吗?”
周辰瑜:“叫弟弟也不行,叫哥哥也不行,你还想让我叫你什么?”
晏朝一脸呵呵:“合着我没名字是么?”
周辰瑜点了点头:“好的,媳妇儿。”
晏朝:“……你自个儿回北京吧。”
下午,节目组一行人打道去了机场,只有晏朝和周辰瑜留了下来。
晏朝开着车,依然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周辰瑜:“你真想好了,我要去公墓的,不嫌晦气?”
周辰瑜撇了撇嘴:“放你一个人去,被小倩缠上了怎么办。”
晏朝:“不是你这只黑山老妖就行。”
周辰瑜:“呀,不小心让你发现了我的真面目,我其实就是专门儿来吸你这种小帅哥的精气的。”
晏朝:“……勾引我跟你双修的那种?”
周辰瑜冲他抛了个媚眼儿:“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事不宜迟,不如就今晚吧。”
晏朝:“……”
他错了,他就不应该接周辰瑜的任何话茬儿。
这座城市很小,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到达了城郊的公墓区域。
周辰瑜这个人很神奇,有时候看起来又二逼又幼稚,可有时候似乎又很有分寸感。比如现在,当晏朝把车停在墓场门口以后,周辰瑜就很识趣地坐在车上,没有嚷嚷着要陪晏朝一起去给他家人扫墓。
就连晏朝从车后座拿出了两束百合花的时候,周辰瑜也没有就花束的数目提出任何疑义。
直到半个小时以后,晏朝重新回到了车上,周辰瑜也没有任何想要窥探他隐私的意思。
晏朝将车一路往回开,窗外的风景逐渐从荒凉的郊区过渡到城市的风光。
他的家乡是一座四五线的小城市,远远没有京城那般高楼林立、川流不息的繁华光景,但坐落在天山脚下,蓝天白云、山清水秀的风光,加上慢节奏的生活,也别有一番安静恬淡的美好。
周辰瑜的眼神一直望着窗外,这会儿才忽然开口道:“这就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啊。”
这种大西北的边陲小镇里的生活,是周辰瑜这种胡同里长大的京城小少爷所不曾体会,也难以想象的。
晏朝点了点头:“除了落后一点儿,别的其实和北京也差不了太多。”
周辰瑜转头看向他,隔了半晌,才忍不住开口问:“所以你十八岁以后……一直都是一个人?”
晏朝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掌握那么多居家技能。”
那一年的酷暑之际,当晏朝和千千万万的毕业生一起经历了黑色六月之后,终于没有辜负姥姥的希望,以状元的成绩考入了殿堂级别的名校。
然而没等他收到录取通知书,就猝不及防地迎来了身边唯一一个亲人的与世长辞。
那个晦暗无比的夏天,仿佛是上天送给他的成人礼。
然而在经历了巨大的悲痛之后,晏朝依然不得不努力整理好心情,然后一个人走好接下来的路。
周辰瑜沉默了好一阵儿,最终却没有开口,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晏朝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问我爸妈去哪儿了?”
周辰瑜摇了摇头:“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晏朝依旧是一脸平静地说:“我没有爸妈。”
周辰瑜抬起眸,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半晌,安慰道:“没事儿,我都二十多年没见过我爸妈了,连他们长什么样儿都不记得,这有还不如没有呢。”
晏朝被他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只觉得原本颇有些压抑的气氛忽然就被周辰瑜打破了。他无奈地笑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周辰瑜叹了口气:“咱俩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以后我对你就像对亲兄弟一样好。”
尽管心里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触动,但晏朝还是很受不了他这副肉麻而不自知的语气,嫌弃道:“这句话太土了,真的。”
周辰瑜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以后我对你就像对亲媳妇儿一样好。”
晏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