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自衣衫中取出了一个小布囊,然后将手一顷,这一抔返魂砂便滑了进去。
他将布囊塞回衣衫之中,向山脚处的墓园走去。
不多时,庆阳便到了墓园。
墓园宽阔,其中有着上千个墓碑,周围古柏森森。
此时不是清明重阳,墓地上无人拜祭。
更何况,如今际此乱世,一些死者的亲人,说不定都死在了外头,一些坟墓,却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祭拜了。
庆阳便看到,好几个坟墓都布满了灰尘,上面长着枯黄的野草。
他选了其中一个,道了声“有怪莫怪”,然后,便拿出了那个装有返魂砂的小布囊,将返魂砂倾倒在坟墓之上。
而后,他嘴唇微动,轻轻地颂念咒语。
咒语一起,返魂砂便忽然升起,化作了翡翠色的轻烟,向坟墓内钻了进去。
俄而风来,在坟墓之上打了一个旋。
片刻后,坟墓处泥土震荡,咚咚的声音自泥土之下传来。
庆阳顿时感觉到自己与地下的某种事物建立了联系。
忽然,一声轰响自地下传来,坟墓的泥土冲天飞起。
一道矫健的身影自土中跳出。
庆阳定睛一看。
只见这道身影竟是一个有着七八分人形的怪物,长着一张犬脸,面目狰狞,牙齿爆出。
其两足直立,身体微微前倾。
前足是两个锋利的爪子,后足则是一双漆黑的蹄子。
它的身上披着破烂不堪的布条,布条之下是胶皮似的肌肤,肌肤中钻出了点点似是真菌的黑色物事。
它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口鼻喷吐着浊气,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
方才庆阳正在念咒时,一对母女正踏着石阶,向无色寺走去。
母亲约莫二十来岁,女儿看起来是五岁左右。
母女俩都长得颇为清秀,只是她们都身形消瘦,头发较乱,似是多天未洗,身上穿着朴素的麻衣。
母亲的左手紧紧抓住女儿的小手,右手则提着一个用一块麻布盖着的竹篮子。
这两母女本是建安内城杨府的人,女子两年前丧了夫,到数个月后,杨府又惹上了一件祸事,以致家境一落千丈。
后家公家婆相继亡故,夫兄、夫嫂也远走他乡。
她本想回娘家,但建安城外并不太平,她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又带着女儿,根本不敢回去。
于是,她便只能暂且在建安城过活,辗转了近两年,才拉扯着女儿,勉强在外城安定了下来。
直到今日,她方才得空,忽然想起了自己夫君的坟墓两年未扫,想必已是杂草丛生,便带着女儿,打算去拜祭扫墓。
……
庆阳看着这怪物,便知道自己的返魂砂虽然是炼制成功,但却是劣质返魂砂。
这返魂砂连一个凡人都无法复活完全,更别说性空了。
庆阳正准备施咒让这个怪物消散,忽见这怪物一双犬眼之中,竟露出了人类才有的眼神。
似是哀求?
忽然,身后有人声传来,庆阳忽见这个怪物打了一个激灵,犬眼中显出惊色,后蹄一蹬,便向自己的身后奔去。
庆阳转身看去,只见一对衣着朴素的母女,正向这片墓园走来。
这两母女正谈着话,突见远方有一个黑点向自己奔来,心中甚是惊讶。
这黑点奔行得极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她们的面前。
母女俩突然见到这怪物的面容,惊惧非常,都尖叫了一声。
母亲果断地抛下那个竹篮,一把抱起了哭泣的女儿,发了狠地逃跑。
那怪物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发出了急促的哭声,但追了一会儿后,这怪物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回转,向庆阳奔了回去。
到了庆阳面前五步,忽然跪下,对着庆阳猛地磕头,嘴里发出一阵急促的哭泣声。
庆阳看着这怪物如此拟人化的举动,便问道:“你还有意识?”
“呜~呜~”
怪物大幅度地点着头,发出的哭声高亢了许多。
点了几下头后,怪物忽然举起了两个尖爪,在空中乱画,似是在比划什么。
“你想说什么,要不写下来吧?”庆阳道,他看到这怪物刚才的举动,便觉得这怪物应还有着意识,且生前与那对母女有关系。
这怪物说不定能告诉他一些这方世界的人死后的信息。
听了庆阳的话后,这怪物便又大幅度地点了点头,而后在地上划了起来。
庆阳定神看去,只见这怪物在地上画的,全是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压根不是这方世界的文字。
这怪物似乎也知道自己画的是鬼画符,便忙将地上的痕迹一抹,随后又写了起来,可是写出来的,仍是鬼画符!
登时,这怪物急躁了,口中的哭声越来越急促。
直到这怪物抹去了三次,又写了三次,见还是无法写出文字后,便忽然起身,向着那对母女离去的方向追去。
庆阳虽然猜到这怪物与母女有关系,但他这般模样,下了山后,必会引起祸乱。
而且,他现今也无法与母女俩交流。
于是,庆阳掐诀念咒,将法术解了。
正在奔跑着的怪物,身体忽然分解,化作了一道轻烟散了。
忽听“咄”的一声,却是一块腿骨,掉在了地上。
庆阳当即拾起了这坟墓主人的腿骨,将其放回到棺材之中,然后再坟墓埋好。
“这马血、鲤鱼什么的果然不行,明天得再找那个道士。”
“问问有没有更好的事物。”
庆阳一边想,一边走了回去。
在石阶上没走几步,忽然听到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传来。
不多时,便看到数十个身强体壮的僧人,手执粗棒,簇拥着无色寺的监寺广通,自石阶上跑了下来。
约莫五十来岁,白白胖胖的广通,见到了庆阳后,先是一怔,随后叫停了身旁的众僧,问道:
“观阳,你是从哪边来的?”
“我刚刚听到香客说,墓园那边有着怪物,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