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若的态度让我有些惊讶,这四年来,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大家都没变太多,但实际上,有些成长是在潜移默化中就发生了的,比如地若。
当整个江城龙族没有人可以依靠的时候,地若成了这个家族中的中流砥柱,她的思想与作为,开始围绕着家族利益转,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极度情绪化的女孩子了。
“菲菲,两个孩子,我只要重熙。”地若缓和下来,说道,“重熙根本不适合你们白家,反倒是鹤琦,如果他能回来的话,接手白家衣钵更为合适。”
我低头盘算着,鹤琦从生下来开始,就浸染了大量的阴邪之气,后来无论是自度伞,还是黑水河,就连与童心的这条线,件件桩桩,都是与冥界密切相关的,或许地若说的对,鹤琦比重熙更适合白家一点。
但这并不代表我就真的能愿意将重熙推给地若,质问道:“地若,想要孩子,想为江城龙族开枝散叶,你为什么不自己生?”
地若一直和地坤在一起,两人除了没有走婚礼形式,早已经出双入对。
可就是这样,我才觉得奇怪,他俩到底想什么呢?
“我和地坤生的,算不得江城龙族的后代。”地若忧伤道,“地坤之前虽然得了机缘,修为不断超越,但他本质上还是地龙,我也还没有飞升成龙,我们生出来的孩子,只会是地龙。
并且我母族那边也是人丁稀薄,我生的孩子,必定是要回去认祖归宗的,所以在这之前,我只希望江城龙族的子子孙孙能多起来,等到那一天,我就直接撂手,跟地坤回母族去了。”
我从未想过地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但想想,地若的举动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长白山龙脉是有裂痕的,地龙一族承载着的使命很重要,地若选择陪着地坤一起回母族,是一种牺牲,更是一份责任。
地若说道:“曾经的江城龙族何其热闹,我们兄弟姐妹九个虽然不和,但也算是人丁兴旺,如今剩下的,还有几个?
江城龙族合并了钱江龙族,领域扩大了近一倍,可连一个像样的龙王都拿不出来,打下的江山没有人去守,终究是替别人作嫁衣裳。
三哥那一脉,我们是想都不要想,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三个孩子了,我是一个都不想松手,如果你和青鸾还能不停地生……”
“打住!”我连忙伸手制止,“地若你简直疯魔了!”
地若垮这个脸,开始装委屈,我无奈道:“我理解你的一片好心,但别指望我了,别说柳伏城杳无音讯的,就算他回来了,就算我再生,也不一定能生出小蛟来,你要知道,重熙和鹤琦之所以是蛟,是因为柳伏城给我的蛟珠戒指。”
我说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当年两个孩子分化的时候,蛟珠已经被他们吸收掉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蛟珠戒指给我,我生不出来的,你要逼,就去逼青鸾去吧。”
“我谁也逼不了,看看小叔和青鸾再次相见,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还指望他俩生孩子?”地若无力道,“正因为认清了现实,我才更要抓住重熙,菲菲你别怪我。”
“重熙已经被你娇惯的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白家了。”我叹了口气,这能怪别人吗?怪我自己罢了。
地若在我眼睛皮子底下将重熙的心拐走了,我都没察觉到,这本就是我的失职,强扭的瓜不甜,重熙的未来,还是抓在她自己的手中。
我喃喃道:“只怕是鹤琦我也抓不住。”
……
我是一个人回的白家庄园,白玄武看重熙没回来,立刻开始念叨:“师父都念叨重熙几天了,你怎么把人丢在江城龙族去了?”
“大巫师呢?”我问。
“在后院。”白玄武道,“你过去吧,这些天发生这么多事情,他必定有话跟你说。”
我便往后院去。
自从田家镇最后一战之后,大巫师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这四年来,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强撑着,但他的心,早已经跟着白溪姨祖走了。
他白天大多时候都待在后院的禅房里,只有像年三十这样的大日子,才会露面帮我撑撑场子。
我过去的时候,他正盘在禅房的蒲团上打坐,我在一边等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他才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回来啦?”
“恩,回来了。”我应道,“大巫师,有几件事情,我想跟你聊聊,但你得先答应我,不能生气。”
“是关于重熙那孩子的吧?”大巫师却先于我说道,“她没跟你回来。”
大巫师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我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竭尽全力的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最多的技艺塞给重熙,却没想到会把她越推越远,菲菲啊,重熙咱们终究是留不住的。”
“我没想过有一天江城龙族那边会跟我们抢孩子。”我说道,“我一直以为,咱们的确是一家。”
“血脉这东西,来不得半点含糊的。”大巫师说道,“龙生龙,凤生凤,重熙生来是蛟,注定是他江城龙族的后代,不管早或者迟,将来都是要上龙族的族谱的。”
看来大巫师是已经想通了,我正想着接下去该怎么说的时候,大巫师自己却将话题引了出去,问道:“我听说,走蛟再次犯乱,救你们于水火的那孩子……”
“那孩子是鹤琦。”我说道,“我见过他了,他为了救我们,受了伤,现在在童心那儿,过段时间应该能回来。”
“菲菲啊,你得做好心理准备,那孩子的心思,你也别打。”大巫师提点道,“自伞自度,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童心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就敢把自己的第一把自度伞交给了鹤琦,童心这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关键时刻的杀伐果断,倒是可圈可点的。
鹤琦在自度伞的护佑下,平安生长四年之久,他与自度伞之间已经密不可分了,但自度伞是冥界之物,在鹤琦没有真正独立强大起来之前,他仍然需要依附自度伞,就算最近能回来,以后肯定还是要跟在童心身边的。”
我皱了皱眉头,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到底要等多少年,鹤琦才能反压住自度伞,自己独立出来?”
这世间万物总是这样,有所得必定有所失,自度伞救了鹤琦,反过来,也束缚了鹤琦。
“这个就看鹤琦自身资质了。”大巫师说道,“但鹤琦身在冥界,有童心庇护,与白家往来,总归是好事,如果你放心的话,将来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将七门彻底放在鹤琦的手中,就算被他发展成冥界势力的一个分支又如何?”
大巫师的话让我有那么一小会的怔楞,但随即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你的意思是,将七门变成另一个夜暝阁?”
“有何不可呢?”大巫师的野心分明要比我大得多,“四年前,夜暝阁连续折损大将,遭受天谴,损失惨重,冥界必定要招揽贤能,填补这个空缺,甚至于,让能者取而代之,冥界未尝不乐意。
更别忘了,当年那支阴兵队伍虽然回归了冥界,但虎符还握在我们的手中,冥界未必没有动了收编咱们白家的心思。
与其多年后,七门再次面对夜暝阁的围剿,逼迫咱们彻底交出虎符,倒不如……”
“倒不如取代夜暝阁,自立自强。”我说道,“以前咱们不敢跨大步,毕竟咱们冥界无人,但如果鹤琦将来能在冥界闯出一番天地,咱们便再也后顾之忧。”
大巫师点头道:“所以鹤琦这孩子才是咱们白家七门最后的出路。”
说到这儿,我才完全明白过来,为什么重熙留在了江城龙族,大巫师虽惋惜,却并没有真的动怒,因为他在鹤琦的身上,看到了更多的希望,两相比较,心里便也平衡了。
只是我们这样想着,鹤琦最终是否能够当此重任,谁也说不准。
……
一转眼,匆匆三个多月过去,我们各自又回到了正常轨道上来。
清明节的前一天,重熙被地若带走,说是今年柳青鸾回来了,江城龙王和天女难得多年后再聚首,他们打算趁着清明祭祖的这个机会,让瑣儿和重熙上族谱,也让我一起去,我以白家一样要祭祖,推脱了。
清明节那天,大巫师亲自主持了白家祭祖仪式,一直忙到了午后,等我们从重整之后的白家陵墓回来的时候,天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眼看着要下大雨的样子。
我赶紧收拾了点香烛纸钱,匆匆的往老宅子那边赶,想趁着雨下下来之前,给奶奶上个坟。
跪在奶奶坟前,烧完了纸钱,磕了头,提着空篮子往回走的时候,莫名的,身后似乎有一道视线盯着我。
这种感觉,三个多月前我经历过一次,那一次我试探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去看,而这一次,我下意识的便回了头。
远处田垄交错的某个节点上,果真站着一个少年,手里撑着一把黑纸伞,不同的是,这一次,黑纸伞并没有遮住脸,而是坦然的看着我。
我几乎不假思索的朝他奔去,少年连忙后退,我大声叫道:“鹤琦,别走!”
他站在原地不动了,我跌跌撞撞的横跨田间,跑到他面前,在距离他不过两米处停下。
我盯着他,他也看着我,四目相对,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日清明。”鹤琦先开了口,嗓音是沙哑的,变声期男孩子必经阶段的那种嗓音,“童叔叔让我回来看看你。”
“你伤好点了吗?”我问,眼睛扫过完好无缺的黑纸伞,那个洞显然已经被补好了。
“童叔叔很厉害。”鹤琦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鹤琦,回来好吗?”我想伸手抱抱他,但这孩子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又让我却步,我还怕惊到他。
“童叔叔说,在我收服自度伞之前,我只能待在他身边。”鹤琦解释道,“我有努力修炼,成长也很快,你不用担心。”
“就走吗?”我问,“一天也不能待吗?”
“就走。”鹤琦说道,“清明时节,童心叔叔比平时更忙,我得回去帮他。”
我急道:“那下次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你?”
鹤琦摇头:“你不必挂念我,童叔叔对我很好,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
“可我……可……”
妈妈想你,母亲想你,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时常搂着重熙说,可现在面对鹤琦的时候,仅仅这样一个称谓,我都说不出口。
那股憋屈感,让我感觉很无力。
鹤琦却说道:“我尽量多走动,你保重。”
说完,撑着黑纸伞转身,我张嘴想留,他的身影已经淡了下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茫然的站在大片的田野之中,头顶上是黑压压的乌云,山雨欲来,我却仿佛自己刚才做了一个白日梦一般。
直到身侧,童心的声音响起:“姐姐,不必难过,孩子心里还是有你的,不然不会我随意提一句,他就立刻回来找你了。”
我转身看向童心,忍不住道:“童心,你说他是不是心里怪我?怪我这么多年没能保护好他?”
“你又不是圣人,他也不是修炼小白,他懂你的难处。”童心安慰道,“只是毕竟从小到大,他独立惯了,母亲这两个字从未叫出口过,面对你,一时间也很难调整心态吧?姐姐,给他点时间。”
“他就出现这么一小会。”我黯然神伤,“可就这么一小会,他说的最多的,全是‘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没有一句示弱、撒娇,可却更像是在我心口上剌口子,让人心痛不已。”
“男孩子嘛,要强是天性。”童心说道,“把他给叫我,姐姐你就放心吧,这孩子有修炼天赋,天生体质也放在那儿,留在冥界,要比在阳间好得多。”
我点点头,说道:“童心,鹤琦就麻烦你了,姐姐欠你这个人情,怕是一辈子都换不清了。”
“只有我欠姐姐的,姐姐才不欠童心的。”童心说着,脸色凝重起来,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今天来,并不只是尾随鹤琦过来看看的,有件事情,我想问问姐姐。”
“什么?”我问。
“姐姐最近可有九爷的消息?”童心问道。
我摇头:“四年前他一走,从此杳无音信,至今我再没有见过他。”
童心皱了皱眉头,我迅速捕捉到一点信息,问道:“童心,你是不是有柳伏城的消息了?”
童心摇头:“我也不确定,但我想,有个人必定是知道九爷的动向的,你可以试着去问问他。”
我微微一思索,马上说道:“柳三爷?”
童心点头,我为难道:“可是我不止一次逼问过他了,就连他也没有柳伏城的消息,他不至于骗我这么多年吧?”
“问与不问,只在姐姐自己内心斟酌。”童心说道,“这四年我也一直在打听九爷的下落,也希望你们一家四口能尽早团圆,有些事情,我也只是捕风捉影,不足为姐姐解惑,姐姐若是想刨根问底,只有柳三爷这一条路,姐姐若是愿意等,我想,或许也不用等太久了。”
……
从老宅子回去之后,整整一天一夜我都魂不守舍,白玄武几次问我是不是有心事,都被我搪塞过去了。
童心不是那种没有一点把握就信口开河的人,他能开口提醒我去找柳三爷,就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我不怀疑柳伏城那边的确有动静了,我只是在思考童心给我的那两条路,到底是问,还是等。
到了最后,我发现我等不了,跟大巫师打了声招呼,我就坐上了去长白山的列车。
这么多年来,我去长白山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电话倒是通了不少次,但这一次,我想亲自面对柳文亭,好好问清楚。
列车一路往北,刚到地头火车站,就有列车员过来,亲自给我引路,从特殊通道出去,就看到妞妞已经守在了出站口,冲着我直招手。
看来我来长白山的消息,这边早已经收到了。
我走过去,跟妞妞打招呼,妞妞自来熟的挽住我的手,说道:“小九婶,你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来长白山了?我被我妈临时拎回来接车,差点没赶上。”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们了。”我笑道,“家里一切都还好吧?”
“好,都好。”妞妞说着,撅起了嘴,懊恼道,“除了我。”
我一扬眉,问道:“怎么了?谁招惹我们妞妞生气了?”
“整个长白山还能有谁给我气受?”妞妞撇嘴道,“还不是我那对好父母。”
妞妞说着,一扭身,很认真的看着我说道:“小九婶,我就想不通了,我有那么多哥哥弟弟,传宗接代的事情根本轮不到我操心,他们为什么就不让我和天赐哥哥在一起?我们俩闹了这么多年,情比金坚,他们看不到吗?”
我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弄来弄去,还是为了这件事情,这俩孩子折腾的年份,比我年纪都大了,也真是够为难他们的。
我这一笑,妞妞更加生气了:“得了,本来我以为小九婶来了,终于有人能帮我做说客了,现在看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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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