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大巫师的交集甚至还没有与白敬玺的多,在我印象中,他每次出现,都会戴着厚重的巫师帽,遮住大半张脸,站在高高的法坛上,俯视众人。
他是白敬玺的左膀右臂,地位很高,就算是族内人想要找他看事,都不一定能被放行,但只要他看,每看必中。
我们家遇到大事,奶奶都会去找大巫师,大巫师几乎没有拒绝过我奶奶,无论是我父母死后,还是七岁那年我出事,亦或是前些时候,他算出我奶奶大限将至。
没想到,这次我让灰三娘去请他,竟然真的成功将他请过来了,我有好多话想要问他,也希望他能帮帮我。
我支撑起身体,想要下床,他伸手阻止道:“你还没完全恢复,别动了气,缓一缓。”
“大巫师……”我张嘴想说话,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说哪一件了,顿了一下问道,“大巫师您亲自过来这边,白老爷子知道了,不会为难您吗?”
“他闭关了。”大巫师说道,“耀光玻璃厂那一次,他被火麒麟的冥火灼伤,伤了元气,再加上砚安也受了重伤,需要一段时间疗伤,没有精力过多关注我。”
砚安,就是白二爷,白砚安。
怪不得,我本来想着,木家村的事情一爆发,白敬玺可能趁机来抢纸扎火麒麟,但整个白家庄园毫无动静,原来是自顾不暇。
“那大巫师,我奶奶呢?她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所有人,包括奶奶自己都已经明确她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但我还是希冀的想要寻求转机。
却没想到大巫师直接说道:“你得让自己接受这一点,你已经没有奶奶了。”
我的心被狠狠一撞,针扎似的痛,既然大巫师都这样说了,那说明奶奶真的回天乏术了。
我长吁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伸手进怀里,掏出纸扎火麒麟,握在手中,说道:“大巫师,之前白玄武来找我的时候,跟我说,等到木家村的事情解决之后,你要这枚纸扎火麒麟,这纸扎火麒麟的威力,我也已经领教过了,的确是好东西。”
“我相信大巫师是好人,也明白这纸扎火麒麟放在我这儿无法发挥出它最大的法力,还会给我引来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但我还是想跟您说,这么好的东西拱手相让,大巫师也得给我一点甜头才行。”
大巫师难得唇角勾了一下,沉声道:“你的性格,真的有点像她。”
“像谁?”我一愣,转而一下子明白过来,“我的姨祖,白溪?”
“大巫师您真的认识我的姨祖吗?”
“认识。”大巫师承认,但却并没有进一步说明他们的关系,只是说道:“她的脾气,比你要倔强十倍百倍,也因此,害了自己。”
“姨祖她……”我犹豫着问道,“她现在怎样了?”
大巫师摇头:“强行逆天改命,她的下场不会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一直在找她,但始终都没有她的任何信息。”
“或许……”
或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当年木瑨燊的战魂被大国师炼化,本应该灰飞烟灭的,是白溪消耗自己上千年的修为,将他推入轮回,保住了他的魂魄,这的确是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者,必遭天谴,至于你能不能扛得住,那就得看自己的道行了。
我微微有些失望,一次次的面临生离死别,我对亲情的渴望是极其强烈的,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位嫡系姨祖在,无论她现在混成什么样儿,对于我来说,都仿佛找到了根一样。
既然姨祖都不一定还活着,再去追问大巫师与姨祖的关系,也是徒劳了,无论大巫师与白敬玺是铁杆搭档,还是虚与委蛇,他毕竟是要待在白敬玺的身边,为他做事的,我也不希冀大巫师真的能帮我多少,我们这次合作,本身就是一场交易。
所以我将话题转了回去:“之前白玄武跟我说好了,等我拿到五彩衣,我就将这纸扎火麒麟交给大巫师您,现在木家村的阵法已破,木公主的马车以及尸身,应该就在那被天雷劈毁的槐树精下。”
“大巫师您也知道,那套五彩衣是我姨祖亲手扎的,是半成品,五彩衣的表面需要再扎上金丝龙纹才能发挥作用,而这金丝龙纹,除了我姨祖,就只有大巫师您能帮我扎了。”
“我保证,只要您帮我扎好,我立刻双手奉上纸扎火麒麟,咱们也算是银货两讫。”
“菲菲,你果真要用这套五彩衣去救柳伏城吗?”大巫师反问我,“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我坚定道。
大巫师沉吟一声道:“你并没有想好,你甚至都不知道,你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到底意味着什么。”
“木晚晚与木瑨燊是一对情侣,曾经私定终身,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而在木瑨燊出事之后,木晚晚跟着去殉情,在殉情之前,她除了找过你姨祖之外,还曾去找过大国师,从大国师那儿,要了一张婚帖。”
“婚帖?”我惊道,“那时候木瑨燊已经死了,她要婚帖干什么?大国师竟然也给她了?”
“大国师给她的,当然不是普通的婚帖,那是冥帖。”大巫师说道,“冥帖是什么,你懂吗?”
只有活人与死人,或者死人与死人结了婚,才能上冥帖,被冥帖绑定的双方,在阴间是有备案的,除非双双去阴间解除这段关系,否则,谁也无法抛开另一方。
“所以,虽然木瑨燊已经死了,木晚晚还是跟他成了亲,对不对?”我震惊了,“木晚晚是铁了心的要生生世世与木瑨燊绑在一起了,对吗?”
“这也是为什么你姨祖能成功救下木瑨燊的原因。”大国师说道,“因为有这道冥帖在,在这道冥帖没有作废之前,无论转世多少次,他们依然会被绑在一起,木晚晚殉情,是用自己的命为木瑨燊续命,只要木晚晚一天没有灰飞烟灭,木瑨燊就不可能真正的消失在这个天地间。”
“可以说,木晚晚和木瑨燊一直是被大国师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正因为知道木瑨燊不会轻易魂飞魄散,所以大国师才敢放心的去炼化他,而你的姨祖也才能用自己的千年修为融合他的魂魄,帮他重新投胎转世。”
“这样说来,当初木公主出嫁,从一开始,这场婚礼就不是为木公主和敌寇首领而办,这本身就是她和木瑨燊的婚礼,对吗?”我继续往下推测。
“对。”大巫师说道,“我听闻,当初木晚晚出嫁,一应仪仗全都是由大国师一手操办,仅仅是送亲的唢呐队伍,便占据一里多路。”
“唢呐一生吹两回,始于月老,终于孟婆,长达一里多长的唢呐送亲队伍,难道还看不出任何端倪吗?”
事到如今,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木晚晚对木瑨燊的这段深情了。
情到深处,如痴如魔。
“嫁衣是木晚晚的,五彩衣是为木瑨燊扎的,这是官配,是烙下了印记的。”大巫师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如果为柳伏城穿上五彩衣保命,就必须有一个人穿上木晚晚的那套嫁衣,用自己的命,为柳伏城去续命。”
“菲菲,你懂吗?你愿意用自己的命,去为柳伏城续命吗?”
“你们白家一脉,除去白溪,或许就真的只剩下你这一个传人了,你是想要断了你们白家的香火吗?”
“一个柳伏城,值得吗?”
用我的命,去续柳伏城的命吗?
从我第一次为柳伏城扎纸衣的时候,用奶奶的话来说,我就是已经在用自己的命,为柳伏城续命了。
现在这样做,只是方式升级,付出更多罢了。
我几乎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大巫师,你不用问我这些,我要救柳伏城的心,一直是坚定的,至于白家一脉,我从不觉得以我现在这样,能挑得起大梁,如果要断,那我愿意做这个罪人,断了吧。”
大巫师的脸色顿时变了,搭在桌子一侧的右手,猛地攥紧,语气也冷了下来:“断了?这两个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竟然如此的风轻云淡?你知道白家一脉立起七门来,是多么艰难?你知道你的曾祖父,你的爷爷,甚至于你的父母,为了延续白家香火,做了多少努力和牺牲?”
“他们拼尽全力保下你,结果你却说,白家香火断了吧?”
“那大巫师您觉得呢?您觉得我该怎么做?”我并没有被大巫师的话煽动,而是反问他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柳伏城从两千多年前,就是我们白家的保家仙吧?”
大巫师没有出口反驳我,这就说明,我说的是对的。
我便继续说道:“既然他是我们白家的保家仙,就是我们白家的一份子,作为咱们家的保家仙,他可以为我们倾尽所有,那为什么他有危难之际,我们却要抛他于不顾呢?”
“柳伏城我要救,并且要拼尽全力将他成功的救回来,保家仙在,白家在,保家仙没了,我们白家才是真正的朝着绝路上面走了。”
大巫师没想到我会如此强词夺理,一时间沉默了。
“虽然我不知道柳伏城是怎样与我们白家缔结上这层关系的,但是当初我们白家选择了他,那么,他对我们家必定是有巨大帮助的。”
“遇到柳伏城,是我们白家的运,柳伏城落难,是我们白家的命,咱们不能只承运,不认命,大巫师,您说是不是?”
“如果白家真的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后人了,那我跟柳伏城便是一条绳上绑死的两只蚂蚱,谁离了谁也活不了,我舍命去救他,也是在救我自己,说不定还有什么意外的转机呢?”
我的一番话下来,大巫师陷入了沉思,我知道从某个层面上,我已经说动他了。
我想了想,然后下定决心,将纸扎火麒麟递上前去:“大巫师,这个还是先给您吧,能来木家村,了解到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您了,至于之后您愿不愿意继续帮我,我能走到什么程度,那都再说。”
我将纸扎火麒麟送到桌上,然后又掏出之前用黄纸包裹好的奶奶的肋骨以及那粒骨渣,放在纸扎火麒麟的旁边:“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您,这是从我奶奶身上剜下来的肋骨,我暂时可能回不去卧龙小镇了,还请大巫师帮我把它埋进我家院子里,帮我超度一下。”
“未免夜长梦多,趁着今天日头挺好,我会尽快拿到五彩衣……”
“我在想,如果是她坐在我现在的位置上,她会如何选择。”大巫师忽然开口道,“她会帮你吗?”
我诧异的看向大巫师,那个‘她’,说的就是我的姨祖白溪吧?
我没有抓紧这个机会,利用他与我姨祖的关系进行游说,只是坐在床沿上,等待着他的最后决定。
我浑身是伤,但是吐掉了那几口黑色的东西之后,整个人却已经迅速的好转过来,只是身体里依然火烧火燎的难受。
等了好一会儿,大巫师才伸手,将纸扎火麒麟和黄纸包拿起来,转身离开了,没有给我留下半句话。
……
大巫师前脚走,后脚,灰三娘便走了进来,小声问我:“怎么走了?他不愿意帮你?”
我摇头:“等等看吧。”
“等什么等啊,我准备正午时分便开始挖那槐树根,趁着日头正盛,将那木公主的尸首挖出来……”
“别!”
我打断灰三娘的话,说道:“三娘,听我的话,再等等,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灰三娘看我坚持,便答应了下来,转而问我:“你感觉怎么样?如果身体撑不住,有什么事情你尽管交代给我就行了,我一定会帮你办的好好的。”
“已经好多了。”我看着灰三娘,由衷道,“三娘,谢谢你照顾我。”
“你这话就见外了,要不是你,这次木家村之行,我估计活不成。”灰三娘一拍我肩膀说道,“还有灰重山……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灰重山的事情,对于灰三娘来说,如鲠在喉。
她对他一直有防备,却没想到,灰重山早已经因为她而惨死,这样矛盾的情感,将成为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被压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处,慢慢尘封。
……
这一等,便是一整天。
从正午开始,灰三娘盯着外面一点一点偏移下去的太阳,不停的嘀嘀咕咕。
她本身受了很重的伤,需要修炼调养,但她完全顾不上,灰永丰这次受伤更重,被灰三娘强行送去老宅了。
一直到了傍晚,吃过晚饭,太阳几乎已经落下地平线去,我还是没能等来大巫师的任何音信,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抱有太大希望,但这会子,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我以为他收了纸扎火麒麟之后,多少会……
虽然木家村的阵法已经被破了,槐树精也被天雷给毁了,但是木公主毕竟死的怨念深重,那边又曾经是连年征战的沙场,到了深夜,相对还是比较危险的。
所以今夜我们需要特别小心,灰三娘的人手早已经部署在了周围,只要熬过了今夜,明天正午之前,我们就会去挖木公主的尸首,取她的嫁衣和五彩衣。
晚饭过后,我便开始换衣服,灰三娘忙了一圈刚好回来,看到我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去木家村啊。”我说道,“今夜我得守着,以防万一。”
“要你守什么守?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灰三娘说道,“我刚才回了老宅一趟,拉下脸子求我祖奶奶给我调了一批人手,全是精英,不是我灰仙堂里这些虾兵蟹将可以比的,你今夜就安心的躺着,等明天一早拿到五彩衣,你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灰三娘不由分说的将我软禁在了房间里,我几次想要出去都未果,心急如焚。
睡肯定是睡不着的,满脑子都是五彩衣的事情,一直就坐在桌边,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大巫师不帮我,就算是拿到五彩衣,上面的金丝龙纹也需要我自己扎上去,金丝我已经让灰三娘帮我去备着了,但怎么设计金丝龙纹,怎么扎到五彩衣上去,这是个艰难的工程。
虽然我从小就对纸扎术很有天分,但我毕竟没有样本,我不停地回想着木公主身上穿着的那件嫁衣上,绣上去的凤纹的样子,比对着去设计金丝龙纹,尽量让它们显得相得益彰。
可是因为心里没有底,设计出好几种样式,最终都被我一一否决,心烦意乱的直抓头发。
不行,我实在坐不住了,再一个人待下去,我真的会疯的。
我站起身来,走到门前,伸手拉开门,门外立刻有两个灰仙堂的人拦住我,这次我没客气,直接上手去推他们:“都给我让开,老娘不是你们灰仙堂的人,你们没有权利管我,不想跟七门作对的话,就趁早放我走!”
那两人面面相觑,提到七门,到底不敢太过造次,我趁机便跑了出去。
可刚跑出去没多久,迎面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头戴斗笠的人走了过来,这人显然不是灰仙堂的人。
他几步走上前来,在我面前站定,递上一张羊皮卷,开口道:“一切,按照这上面写的去做……”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新
84、一个柳伏城,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