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回来了啊。”
待在张府后宅多日的卫弘,早已走出了临邛一战后的阴霾心理状态。
正午过后,就听见张毣前来通知,叔父张裔今日告假两日,回到府中了。
在得到了张毣肯定的回应之后,卫弘并未注意到前者脸上的犹疑之色,正正衣冠直接说道:“既然叔父回来了,应该是我这做晚辈的去拜见他才是。”
张毣开口说道:“不止我爹回来了,他还把冶金治所的五兵校尉带回来了,说要见你一面有事相商,我爹让我来问问,你见还是不见?”
“蒲元……”
大概是猜测到了蒲元的来意,卫弘也没有多想,便欣然同意了此事。
张裔和蒲元早就在张府的偏厅等着,张毣很快带着卫弘到了。
见到卫弘姗姗来迟,身型高大的蒲元早就按耐不住,手中提着一把剑就向卫弘走来。
张毣瞧着一惊,蒲元的面容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怖,尤其是眼下一脸严肃地朝着卫弘走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张毣干笑着说道:“元校尉,这是想做什么?”
蒲元止住脚步,意识到了自己这态势有些不妥,旋即换做双手捧剑,越过张毣,直接向卫弘问道:“听闻某族弟蒲季和临邛曲百将所言,这柄钢剑锻造的铁料,是按照卫军候的新法子提炼的?”
果然……
能够让冶金治所疯传的“炼铁狂人”专门跑来成都找卫弘,就只有这临邛曲秘制的钢料了。
卫弘颔首:“这个法子并不难,吕百将和季主簿应该掌握了吧,元校尉若是好奇炼制过程,大可以找他们,实操经验肯定是要比我丰富的。”
蒲元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卫弘:“卫军候的意思是说,这种钢料的提炼方法可以传授给某?”
卫弘努努嘴,满不在意地说道:“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呢?吕百将曾经是元校尉麾下的队率,季主簿又是元校尉的族弟,我教会了他们,肯定就没打算瞒着你们。”
蒲元没有料到卫弘这副反应,然后回头看了张裔一眼,竟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起来了。
张裔站了起来,从蒲元手里接过那柄钢剑,打量了一阵,然后对卫弘问道:“你可知道,这柄长剑所用的钢料意味着什么?”
卫弘点点头,然后看着蒲元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这种炼制方法交到元校尉这样专业的人手中,用不了多久,就能钻研出更完备的炼钢技法,比如堪比百锻铁的灌钢技法。”
“堪比百锻铁的灌钢技法?”
张裔和蒲元虽然不知道“灌钢”是何物,但身在冶金治所多年,听到“百锻铁”便懂得了卫弘说的是什么了。
尤其是蒲元,摇了摇头苦笑道:“原先某还打算用家传的百锻铁技法,和卫军候交换这炼钢之法,看来是某小人之心了!”
张裔看着卫弘,亦是久久不能人言。
这几日,在冶金治所内,蒲元就将临邛曲最新研制出来的“直接冶炼钢料”技法对他说了一遍。
简而言之,这种新式的钢料冶炼方法,可大大缩短铁料的锻造过程,冶炼出来的铁料纯度接近百锻铁质地,只需要进行最后几步的锻打塑形,就可以锻造出来一柄质地堪比百锻铁的宝剑!
这话说的还比较抽象,举个例子。
如今大汉标配的七十二炼连环蜀刀,平均锻造一把需要的时间便长达半个月。
但据为卫弘锻造一把钢刀,一柄铁剑的蒲季所言,他打造这两把钢兵的时间却仅用了六七日。
最重要的是,蒲季所铸造的钢兵,在质地上要远超普通铁匠锻造的七十二炼连环蜀刀!
两相对比,便能看到其中的恐怖之处。
不仅大大缩短了铸造铁器的时间,更重要的是,识得兵器的质地获得了本质的提升!
蒲元话说的如此透彻,张裔哪里还不明白这新式炼钢技法的重要性。
所以才愿意在这冶金治所忙得四脚朝天的时令,带着蒲元回到成都家中,向卫弘验证此事,最好还能达成蒲元的预期目的。
至于此事能不能成,原先的张裔心中也很没底。
就拿蒲元所掌握的百锻铁技法而言,便是临邛蒲氏的不传之秘。饶是他这顶头上司,亦不会犯忌讳过问蒲元相关步骤。
这新式炼钢密法亦然,无论是临邛曲的主簿蒲季,亦或者百将吕竖,都对此事三缄其口,闭口不谈。
因为卫弘毫不避讳地将这种重要技法传授给了他们,在没有得到卫弘的首肯之前,轻易传授给他人,这有违匠人操守!
如今听闻卫弘如此轻易地交出炼钢新法,反倒是张裔和蒲元有些不自在了。
见他二人沉默不语,卫弘主动说道:“元校尉,这种新式炼钢技法,临邛曲已经试验过了。传给冶金治所后,出产铁兵的效率可增幅数倍。我也有一事相求,不知元校尉可能答应?”
蒲元看回卫弘,目光十分坚定:“卫军候但说无妨,只要是某能办到的,定不推辞!”
卫弘旋即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若是冶金治所调度得当,可否为朝廷驻守在南中地方的汉家军队,优先更换一批新式武备?”
蒲元本想一口答应下来,可张裔就在跟前,此事涉及到冶金治所的总体调度,倒是不好表态了,只好回道:“此乃分内之事,何须多言,某就是不眠不休,亦会答应卫军候这桩事!就是不知道是南中哪位将军麾下的军队?”
汉家军队组成复杂,除了朝廷供养的正规守戍军队外,还有豪族私卒,将军们的部曲,地方官府的郡县卒等等。
卫弘说道:“庲降都督李将军麾下的军队吧。”
蒲元点点头,将此事应下。
蒲元不知其中内情,也不会多问什么,只当庲降都督李恢与卫弘有旧罢了。
在一旁一直默然不语的张裔,此时一阵唏嘘不已:“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以来,老夫还是第一次羡煞那正昂公了!”
“冬!冬!冬!冬……”
就在此时,张府内突然听到了钟声响起,张裔一惊,循着钟声来源望去,是皇宫的方向。
这是皇宫内的金钟!
意识到什么的张裔连忙走出厅堂,一直走到庭院门前,才听见那钟声戛然而止。
张裔连忙回过头来问道:“钟声响了多少次?”
对金属撞击声音格外敏感的蒲元,早已听清了四面八方涌来的回音中,听清了次数:“金钟之声,二十七响!”
张裔一个踉跄,有些慌了心神:“金钟二十七响为国丧,这是……陛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