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弘啊,老夫问你,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张裔的面色和语气都变得非常的严肃,张夫人和张毣、张郁兄弟俩也翘首以待,看着卫弘,想要知道他怎么回答。
卫弘闻言,起先是一愣,然后回过神来,看回张裔问道:“叔父已经知道此事了啊……”
张裔点了点头,感到欣慰的说道:“你写出的那篇《阿房宫赋》实在太过震撼,大汉境内的宿儒已经得到了风声,皆要将你收入门内。连大儒来敏,都愿意代师收徒,与你兄弟相称,甚至还愿意举荐你为太子臣僚。”
这些消息卫弘是第一次听到,确实感到一丝意外。
没有想到一篇《阿房宫赋》还能引起这般打破儒道伦理观的骚动,着实是有一点不可思议。
不过很快,卫弘便恢复如常。若是对其他人,这种诱惑确实难以抵挡,可他是卫弘,一位早已经看清儒学过去和未来的先知者,自是不会被这些东西所迷惑。
只听卫弘说道:“侄儿没有意向拜入任何一位当世大儒门下,如今数科论文得了两次上上之评,樊掾史还给了另外一次上上功赏,应该是等到诸葛丞相归来,就会进入外放为官的流程。”
“真快啊……”
张裔摸了摸长须,发出如是感叹。卫弘入职宫府吏不过月余时间,便能外放为官,这时间真的是太短了一些,仿佛自己将卫弘带入成都还是在昨日。
如此看来,卫弘真的是一位年少有为的后辈啊。
张裔提醒道:“诸葛丞相此番巡视汉嘉郡后,应该会顺江而下,巡视犍为、江阳等地。估计还有半个多月才能回来,若是外放为官,老夫可以为贤侄运作一番……”
张裔也曾经历过从地方县令成长为朝廷大吏这一途径,深谙此道。身为长辈,看在正昂公的情面上,也应当在权柄之内照拂一下卫弘。
不想卫弘却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能担任军职,我应该会尽力争取。”
张裔哪里能听不出卫弘此话对正昂公的关切之意,心中感慨卫弘重情义之外,还在唏嘘如今大汉内外交困的危急处境。
张裔也曾关注南中的局势,陛下东征失利困居白帝城后,南中几郡局势愈发不稳。
牂柯太守朱褒勾结郡内大族,领兵据守关卡,断绝与朝廷的文书往来,还攻杀和囚禁了一批朝廷派遣的官吏。
益州郡将雍闿据守盘羊道,隔断益州郡、永昌郡和朝廷的联系,庲降都督李恢、永昌太守王宗联名举发的谋逆信已经呈送到朝廷军部的案头上。
南中其余之地的豪族、夷帅,怀揣不轨之心拥兵自重的情报,也如同雪花一般涌向成都。
但朝廷却迟迟没有反应,原因无二,实在是朝廷无兵可派遣了。
驻守各地的兵卒已经是捉襟见肘,外有强敌窥伺,哪里还能富裕的兵力去收拾南中乱局呢。
张裔有些担忧正昂公的安危,他远在滇池城,周围虎狼环伺,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但张裔却对此毫无办法。
冶金治所夜以继日的铸造兵器,但还是因为人手不足,产量有限,如今大汉戍边的军队尚有七成未能配备应当更新的武备。
将士们用的还是锈迹斑斑的剑戟戈矛,早已钝挫。用着这样的武备还要乱开战端,毫无疑问是自寻死路。
夷陵之败,让大汉遍体鳞伤,痛入骨髓了!
张裔看着卫弘,既然知道了卫弘的心意,于公于私,他都会在此事上给予卫弘一些帮助,稍稍思虑,张裔便看着卫弘说道:“难得你对正昂公一片赤子之心,你既有心出任军职,可愿意来老夫治下做事?”
卫弘皱起眉头,看着张裔郑重的模样,也疑惑着问道:“叔父不是文官吗?”
张毣在一旁为卫弘解释道:“我爹虽然领巴郡太守,但做的主要还是司金中郎将的差事,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武将,手底下那些打铁汉可都是军中老卒呢。”
如是听闻之后,卫弘既然有心进阶军职,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当即欣然同意。
见状,张裔也许诺道:“好,那老夫今日就休书一封给相府,调用你补缺冶金治所,待丞相归来,再正式将你提调进军职。”
卫弘当即作揖拜谢。张裔坦然受之,随后张裔又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定,那有些事老夫得提前和你说清楚。”
卫弘点点头:“还请叔父明示。”
张裔一本正经地说道:“其一,你入了冶金治所,起先多半是文职,却可论军功。但你应当知道我大汉治军极严,你行事当以军法为先。”
卫弘应下此事:“此事理所当然。”
张裔又严肃的说道:“军中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好,若是不能服众,即便是老夫有意提拔你,你在军中也会步履维艰。”
卫弘再次应下,军中不像其他地方,门第家世固然重要,若是个人能力不能服众也是枉然。
见到卫弘的态度十分诚恳,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义正严辞而退缩半分,张裔很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张裔的态度稍稍和蔼了一些,语气也柔和三分,看着卫弘说道:“你既然无心来敏的代师收徒,其他似秦宓这般自诩清流的名士也不要考虑了。这些清流名士性情狂狷,桀骜不驯,时常因言获罪。似那秦宓,便因劝阻陛下东征而被免官下狱。这些人你沾染上,日后恐有牵连祸端。”
这一点很在理,在朝为官极重背景关系,门生故吏中若有人被打压,这个派系都可能被当权者所厌恶。
想到了这一点,卫弘拍着胸脯承诺道:“儒学这方面,注经释文是不可能注经释文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注经释文的。当人家师弟又不会当,跟着叔父做事感觉像回家一样,在叔父治下感觉比家里感觉好多了!那里肯定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那里的。”
张裔闻言,皱起眉头,总觉得卫弘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于是呵斥道:“老夫并不是说你不该学儒学。”
“嗯?”
卫弘有些疑惑,难道还要说些其他的?
张毣和张郁兄弟俩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看向了老爹张裔,想看看他会说出什么样的下文。
张夫人已经猜出了,看了看卫弘,又扫了一眼张裔,顿时忍俊不禁,掩面笑了起来。
只听张裔徐徐道出:“老夫研涉经史子集多年,年轻时也薄有才名,尤善公羊春秋,你若是想治经求学,老夫也可对你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