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爸爸来到病床前,伸头看了看双胞胎女儿,布满褶子的脸慢慢舒展开了。黝黑发亮的手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琳琅出草莓。那鲜红上轻挂着露珠倒映出一家人的画面。
她突然想起自己和爸爸很久没有一起采草莓了。尤记得小时候,爸爸领着她一前一后行走在山路上,远处鸟啼声和自己的歌声琴瑟和音,行云流水般的旋律回荡在山间。
爸爸只是一面笑着,一面耳闻。沉默的背影就像他的性格,他的一生奉献在这片大地之上。汗水和希望彼此融合,交汇成他的美梦。
近处有农作耕田,在冬日暖阳下它们依旧灿烂,亮盈盈的。田间小路上偶尔有鸡鸭摇晃经过,溪水上时不时听得见牛羊的牟咩声,他心上的春水向东流,流向他的美梦。
他只希望每年的丰收可以供家人温饱,多么淳朴的梦呀!走过漫山遍野的茂密树林,他们停在一片草莓园前。
两人望着万绿丛中零星点点的红艳,像是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直夸他们可爱讨喜。
手里的剪刀如同蜂鸟看到食物嗖嗖几下就剪掉了大半的草莓。馋嘴的她等不及清洗就直往嘴里塞,爸爸只是笑骂:“小馋猫!”加快了清洗速度。
满筐的草莓如初恋少女熟透的脸红艳动人。明慧妈妈会把它们仔细地擦干净,再洒落进容器里进行捣汁,加点蜂蜜小心倒进玻璃罐子里,保密封存。明慧儿时最喜爱的草莓汁,妈妈每次都做上好几罐收在那里。
后来草莓园被土地征收,建成了学校。周围的景象不似从前那般,爸爸年年还会走到那里满眼捕捉朝气蓬勃的孩子,感慨万千:“我的小草莓都长大了!”每次明慧和妈妈都笑他比草莓还可爱。
明慧在十八岁那年,离开了一直生活的小山村,和好姐妹少琼闯荡来了大城市。城里的人们日日栉沐风雨思念家乡,城外的人们夜夜痴心妄想奋斗进城。真真应了钱钟书先生说的话:“城外的人想出去,城里的人想进来。”
刚开始明慧在一间花店上班。也算清闲,闲时她也会精心打扮自己一番。少琼则在一家酒店里当收银员。下班时两人会相约徒步走到小摊,吃烧烤喝啤酒聊自己的所见所闻。
“明慧,我们酒店经常有坐台小姐来开房,跟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那些小姐二十几岁为什么不像我们踏踏实实找一份工作?不过个个长得跟明星似得,像一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芬芳馥郁。”少琼说话的神情丰富多彩,明慧被逗得呵呵的笑:“因为她们爱钱又好吃懒做啊!这要是我女儿一定打断她的腿!”
现在的她一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也就不知道自己未来有个女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日子好比一条路平淡无奇地往前缓缓延伸,踏实平稳。
有时候明慧以为自己的人生不会改变了,一眼就望得到头。工作,结婚,生子。像一套早已编辑好的程序,只需要执行就好。
她想婚嫁无关乎爱情的,合适就行。爸妈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父母之命不可违。工作和结婚都可以不带感情地完成,生娃应该是不行的。生娃要有感情,有感情地负责,才是做妈妈的使命。
少琼则觉得男人都靠不住,自己还是趁年轻多打拼看看,她语气坚定地说:“靠山山倒靠水水干,靠男人还不如靠自己。”明慧无奈地在旁边摇摇头。眼神中带着怜悯。
“你啊,还是话别说得太早。也不知道是谁先比我谈恋爱呢!快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吧。哈哈哈!”少琼用手拍拍明慧,秋风瑟瑟的口气:“好汉不提当年勇啊!现在的我只想暴富!你要给我嫁得风风光光,我大不了以后进养老院。你有空的时候多带一些我爱吃的来看我就好了。”
末了又补了一句:“不要带老公,我不喜欢当电灯泡啊。”明慧听来好笑:“好啊,你只顾自己潇洒,我才不要去呢!就当不认识你这个婆娘!谁不知道结完婚就没了自由,失了自我。把我推入火坑,自己凉快是吧!”
少琼哑然失笑。竟不知道作何解释。只是怔怔望着明慧,伸手抱了抱她,而后用风吹散的声音低语:“傻瓜,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