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猛然间将柳含韵压到身下：“你陪我过去住两天，我要去查件事。”
迎面扑来的灼热气息让柳含韵说不出话，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柳含韵艰难地起身，从柜子中拿出两套粗布制成的衣服。
“换上吧，等会我们去万年县。”
“我也要换？”
柳含韵笑着靠到李晋的身边：“就你现在的贵公子打扮，就算我们到了万年县中，能查出来什么东西？”
李晋打定主意要去京城郊外看看，自然要听一听佃户和自耕农的真实想法。
换好衣服，两人乘坐马车向万年县赶去。
京畿附近没有下设的郡，却有八个直属于京兆府的县区，万年县就是其中之一。
马车出了京城后，径直向东南方向走去，走了一段官道后，马车一拐进入了一道崎岖坎坷的道路。
“停车！”
听到柳菡韵的声音后，李梓明没有把马车停下来。
“先停车吧。”
李晋看向柳菡韵：“为何要在这里停车？”
柳菡韵指了指李晋身上的衣服：“咱们现在扮作一对贫苦夫妻，哪有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乘坐马车的？”
李晋低头一看，衣服的下摆处有两个用其他颜色的布料补起来的破洞。
“
我们这会走过去？”
“要看你查什么了，若涉及到附近的大户人家，咱们就等到晚饭后出门。”
“饭后村头总会有人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最容易被吹捧的话题，自然是大户人家。”
“若你想了解粮食价格类，咱们现在过去，你可以坐在田埂上找那些喝水的老农聊聊。”
李晋像第一次认识柳菡韵一样：“没想到你竟懂这些。”
“当初我带着妹妹讨生活，京畿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柳菡韵随意将自己的头发拢起来，话语中颇为自豪。
两人离开马车，向前走了一小段路，眼前豁然出现大片麦田。
绿色的麦浪海洋中，点缀着数百个忙碌的农人。
柳菡韵拉着李晋来到附近一口水井前，先打了水洗了把脸去暑气，才走向不远处树下。
“就在这等着，过一会应该就有人过来了。”
柳菡韵的话音落下没一会，就有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人向树荫下走过来。
李晋笑呵呵地上前搭话：“老丈，今年的收成不错吧？”
看了眼麦田，老人脸上的皱纹笑着皱成了一团，隐隐能看到里面潜藏着的尘土。
“是啊，今年能过个好年。”
李晋看了
一眼不远处的麦田：“老丈，这一亩地能收多少粮食啊？”
老人的心情明显不错，端起沾着尘土的茶碗喝了口水。
“今年的年景好，雨水足，一亩地能收八十斤。”
尽管李晋对这个时代中的亩产量不抱有期望，但听到八十斤，心情有几分复杂。
“交完税后，你们能留下来多少？”
老人扳着粗粝的手指说道：“这一片的地是中产，按照税率，我们应该给官府交十斤粮食。”
“当初我们从祁家租地时，和祁家的管家说好，我们三七分成。”
“这样下来一亩地就是二十斤粮食，小老儿一家租了三十亩地。”
“再加上我自家有一亩地，只需要上税，也就是……”
看着板着指头半晌还没有将数额给算明白的老人，李晋略微有两分心酸。
“六百七十斤。”
老人激动地连连点头：“对对对，有六百七十斤粮食哩！”
说着，老人的脸上又露出一抹愁苦。
“去年娃儿生病，在祁老爷借了四十斤粮食，前年借的五十斤，今年要还的话……”
老人沉思片刻，缓缓吐出来一个数字：“只需要还两百八十斤粮食，小老儿一家还能剩四百斤粮食哩。”
说到四百斤这个数
字，老人脸上又重新露出几分笑容。
李晋转身看了看，一户能租三十亩地来种的人家，足以称得上勤劳。
就这么一户勤劳的人家，在年景不错，雨水充足的境况下，辛勤劳作一年，竟才收获不到四百斤的粮食。
柳菡韵惋惜道：“地租有几分高了。”
三七分成的地租，地主祁老爷一家，几乎是趴在佃户的身上吸血。
老人咧开没有几颗牙的嘴一笑：“小老儿已经满足了，要是明后年年景再好点，这几年就不用挨饿了。”
说完，老头的脸上出现一抹幸灾乐祸。
他指了指田中的另外一个老人：“前几年小老儿几户人家凑钱买了头耕牛，地租这才三七分成。”
“你看看杜老头，他们家需要从祁老爷家租牛来耕地。”
“只要一租牛，上税后，得先给祁老爷家交十斤粮食，才能分账。”
“分完账，还了前两年从祁老爷家借的粮食，估计勉强够过今年。”
李晋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与眼前老爷子差不多岁数的老人，正蹲在地上拔草。
额头上有黄豆大的汗珠顺着老人的头上流下来，老人却顾不上去擦一擦。
老人对着地里喊道：“杜老头，过来喝水。”
地
中的老人仰起头露出一个笑脸：“不喝了，赶紧把草拔完，今年年景好，多分些粮食。”
提到今年的好年景，两位老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着他们脸上满足的笑容，李晋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万年县处在京畿附近，天子脚下，地主们就算克扣也还有个度。
在万年县，地主与佃农之中的分成都能到了七三。
在河朔、幽燕、江南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地租的分成达到了什么样的比例？
“白老头，你怎么又歇着了。”
正在李晋想着的时候，一道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李晋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一道穿着短褐，衣服干净整洁。
与满身污垢，身上明显带着大量灰尘的老人格格不入的年轻身影走了过来。
白老头对着来人作揖，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天气热，小老儿过来喝口水，张管事今日怎么有空来地里了？”
被叫做张管事的男子两个鼻孔几乎翘到了天上。
“老子过来防着你们这帮人偷粮食。”
白老头笑道：“祁老爷仁义，我们怎会对祁家的粮食动手脚？”
“你们要是被老子抓了现行，今年就一粒粮食也别想拿到！”
说完后，张管事这才注意到李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