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殿内人仰马翻,侍从们进进出出端着铜盆伺候,一盆一盆鲜红的血水被抬出殿门。
席宁刚到殿门前的阶下,就听见了殿内哭哭啼啼的啜泣声,小声小声的,跟猫叫一样,吵得人心生烦躁。
岳清竹耳力好,瞬间认出这嘈杂声中的哭泣属于谁,凑近席宁耳边轻声道:“是五殿下。”
“看出来了。”
席宁扫了一眼雕龙画凤的宫殿匾额,磅礴大气的“丹霞殿”三个字在夜色中仍然绽放着鎏金的光辉。
没有哭天抢地的男人哭声,只有五皇女这个凤君次女的抽泣,想必出事的不是女皇,而是凤君。
早知道她就换身衣服了,穿着这身常服进宫,到底还是有些失礼。
女皇近身伺候的侍卫赵双喜守在门口,打眼见到两人,赶忙迎了上来。
“请六殿下安。”
赵双喜恭恭敬敬的行礼。
席宁抬手示意她平身,正欲继续往台阶上走,就被赵双喜腆着笑脸拦住了。
“赵侍卫还有事?”席宁挑了挑眉,也不走了,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殿下,陛下有请。”赵双喜笑容未变,弯腰作出邀请之态,手势所指方向却不是丹霞殿,而是陛下的寝宫紫宸殿。
席宁没动,语气平静:“凤君虽不是生父,但到底也是一国之父,他受伤,孤进宫却过门而不入,似乎不太好。”
“六殿下,陛下自有安排,您还是随臣过去吧。”
赵双喜弯着腰,语气依旧恭敬,态度却不容拒绝。
波光潋滟的眸子定定看了赵双喜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收回。
“那便麻烦赵侍卫在前引路了。”
赵双喜紧绷的背脊这才松懈下来,刚才那几眼探究,莫名让她有一种被女皇盯上的错觉。
“能为六殿下引路,是臣下的福气,谈何麻烦呢?”
她神色放松了不少,刚才的强硬消失,还是那一副诚惶诚恐伺候着的样子。
走到紫宸殿,丹霞殿内的哄闹声被远远抛在身后,昏黄的烛火跳跃,赵双喜伺候着席宁在檀木扶手椅上坐下。
茶香袅袅,赵双喜躬着身端着茶盏放在手边的桌案上。
席宁随手抬起,拨开杯盖,热气升腾,水雾盈在瞳膜上,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三盏茶的功夫,女皇姗姗来迟。
描金绣凤的玄色锦袍随着步子迈开在空气中撩开细小的幅度,不怒自威的女皇陛下一见到她,脸上的严肃沉稳就变成了春风化雨的暖意。
席宁起身正要行礼,就被那人挥手阻止。
年近四十多的女皇眼角虽已有了细纹,但不见丝毫倦态,步履生风,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长寿之相。
“听闻母皇遇刺,可有受伤?”席宁凝眉上下看着女皇,语气难掩担忧。
女皇拍了拍宝贝女儿的手,安抚的温度驱散了席宁心里的不安和焦躁。
“朕无碍,凤君全力相护,挡了所有暗箭明枪。”
女皇的嗓音柔和宠溺,自带的威严也变得不那么冷漠严肃。
席宁抿唇,“凤君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熬过今晚,自会恢复如初。”女皇神态自若,似乎并不忧心这个在她口中拼命相救的夫君。
席宁不认同的拧了拧眉,“母皇该陪在凤君身边,待他醒来的。”
女皇不在意的摆摆手,拉着席宁在床榻上坐下。
四周的侍从被赵双喜遣退到殿外候着,岳清竹也极有眼色的跟着退下。
殿内烛火不安的跳跃了下,厚重的纱幔垂落在身后,女皇温柔的神色如常,但和刚才的无条件纵容明显不同了。
这是要跟她进入正题了?
席宁莫名脊背一凉,感觉女皇不怀好意。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反握住女皇冰凉的手心,席宁垂眸乖顺道:“母皇急召宁儿入宫,除去刺杀,是否还有其他的事?母皇但说无妨。”
“宁儿……”女皇的声色陡然沉下去。
席宁暗叫不好,思忖着她要不要跪下请罪,就听见女皇幽幽的道:“今夜朕听闻丞相公子与沁儿相谈甚欢……”
“二皇姐诗书文采俱佳,凌风郎君不倾心才是奇怪吧。”席宁陡然放松,浑不在意的道。
女皇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浑无恼怒之意,无奈的叹了口气。
“凌风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容貌虽不说祸国殃民,却也是极富盛名的京都第一公子,你竟丝毫没有动过心吗?”
席宁也跟着叹了口气,颇有些无能为力:“凌风郎君自视甚高,若强行逼他嫁给女儿,恐会寻死觅活。”
女皇横眉一竖,“宁儿天之骄女,有何亏了他?”
“可能是因为他自觉斗不过女儿的三千后院吧。”
席宁痛定思痛的拍板定调。
女皇脸色一黑,对于席宁的三千后院,她也是颇为苦恼,奈何宁儿就这一个爱好,她实在不忍心给她遣散了,伤害两人的母女情分。
“母皇深夜召女儿进宫,就只为了凌风郎君?”席宁挑了挑风情万种的眉眼,烛光掩映之下,像个勾魂摄魄的妖精,看得女皇打了许久的腹稿尽数遗忘。
她目光逐渐悠远空洞,似乎在透过这一张稚嫩的脸庞看到那张风华潋滟的脸一般。
席宁也不打扰她,当替身当的十分熟稔自然。
她如今的荣华富贵全系在女皇身上,如果当个替身就能躺赢得到皇位,助小美人青史流芳的话,她不介意更配合一点。
但刻意为之,反倒会惹女皇疑心,不若顺其自然,有这张像极了皇贵君的脸,她不犯错的话,女皇会保她一世平安荣华。
愣神几秒,女皇也不再强求,主动提起另一人。
“护国大将军一月后回京述职,她家郎君年岁是大了一些,但听说长得剑眉星眸,又从小习武,想必身子骨不错,宁儿若是有意,娶他做夫郎也不错。”
文臣这边行不通,又走武将那边,女皇为了给她拉拢朝臣支持,也算是耗尽心思了。
但家里还有位带着毒刺的小美人,她要是允了女皇,明天的太阳估计是见不到了。
一味拒绝女皇的好意……那似乎也不是太好。
“女皇刚才说二皇姐和凌风郎君相谈甚欢?”与其又招一个不知底细的将军郎君,不如还是努力添堵二皇姐和凌风郎君吧。
凌风不是没戏了吗?怎么又提起他?女皇目光里满是疑惑不解。
席宁坦荡的笑了,“女儿是不想要凌风郎君,但也没说,要成全他和二皇姐啊。”
女皇微微一愣,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