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太凉, 又紧张得冒了汗,相形之下,霍听澜的掌干燥滚烫得像捧火, 燎得他坐立难安。
仗着丝绸摩擦力小,叶辞慢吞吞地往被窝里滑,躺平了,没进去半张脸, 被沿搭着鼻梁,『露』出一双水亮的眼。
隐隐地,他猜出那双大手包藏祸, 但他不愿信,也舍不得抽走, 『乱』『乱』的,自欺欺人着。
叶辞侧躺着, 为了姿势不别扭,霍听澜也斜倚着床头半躺, 用双手拢住那团濡湿的雪。
叶辞的手很瘦,筋骨锐硬, 一看就是男孩的手。
但不知是不是这几个月受了omega激素的影响,那层薄皮嫩得过水豆腐,鲜滑缎, 五根细长掌骨像纸伞下的竹撑,明晰地浮着。
霍听澜神『色』正直, 仅是焐,规矩得纹丝不动,让信息素温和交融。
过了一会儿,掌中的手焐软了, 放松了戒备,肌肉没那么绷着了。
霍听澜便不动声『色』地,缓缓『揉』了起来,先『揉』了手背、掌缘,又依次『揉』过叶辞枚凉冰冰的、小猫肉垫儿似的指肚,帮助末梢活血。
那手并不狎昵,像单纯为了焐暖他,并传递给他信息素。
叶辞垂着眼,睫『毛』簌簌抖着,不敢看人。
“小辞,”为引开谁注意力似的,霍听澜忽然开口,“我想对你提一个要求,以吗?”
“什么?”叶辞抬眸,“以的,您,您说。”
那学生气和乖劲儿,搔得人痒。
霍听澜稍一沉『吟』,温声:“我希望你以后遇到麻烦,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学会主动对我说,让我为你解决,帮你想办。”他安抚叶辞易碎的自尊,“向正确的人寻求帮助是聪明机变的体现,不是无能,而且……”他望着他,眼神怜惜,却并非怜,像看一只受了伤的、幼小的鹰,“你还这么小,你所承受的比你的同龄人得,但你没有被压垮,你是个很坚强,很勇敢的人,这一点不会因为你客观上需要帮助而改变……明吗?”
很平常的理,换别人说,叶辞会当耳边风,但从霍听澜口中说出来,他听进去了。
“我,我明……霍叔叔。”他用力点了下头。
与此同时,石墨丝绸泛起细腻的涟漪。
霍听澜嘴上说着,稳健有力的五指借着指缝中焐出来的,湿滑的薄汗,缓缓欺入叶辞指间,两不耽误。
掌纹交叠。
指相契。
信息素融溶至汗水中,高效率地安抚着叶辞临时发热的腺体。
这样焐手和交换信息素未免太让人脸红跳了,叶辞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今晚的事,回去了也不用胡思『乱』想,觉得尴尬。”霍听澜考虑得周全,怕叶辞思重,回去越想越尴尬,“你是我领过结婚证的小先生,这座宅院都有一半是你的,况一张床,没必要向我歉。况且……”他莞尔,一副坦诚却不失风度的样,“这张床被你躺过,我里很喜欢。”
他用绅士腔调说浑话,怪不要脸的。叶辞懵了,忽视了正与他交叠的手指,顾东忘西地胡『乱』点头:“嗯,我不,不『乱』想……”
他又在不知情间挨了调戏。
霍宅的中央空调有智能温感系统,会自动将室内温度调节到人体舒适度最高的区间,眼下的风力正合适,霍听澜却像是嫌冷,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盖上被了。
能是他姿态过于优雅自然,以至于当叶辞察觉时他们早已躺在一个被窝里了,鼻尖都挨得近,距离也就厘米,乍看上去亲昵又温存,像一对临睡时凑着脑袋说体己话的小夫妻。
叶辞耳朵发烫,频频眨眼,视线都不知该往哪儿落,他也没往后躲,厘米,两人煦暖的呼吸在方寸间交融。
鼻尖、嘴唇、脸颊是暖的。
手是暖的。
也是暖的。
叶辞的脸越来越红。
话没彻底说开,他们不算在一起,他却懵懂又害羞地让人占着便宜,和人躺在一个被窝里,手还被“焐”得通红。
这样是不是……
不、不太对劲?
“你每次都是嘴上答应,下次遇到什么事就继续逞强,不对我说……这个习惯要改。”霍听澜的黑眼睛蕴着笑,用逗猫棒撩猫似的,用言语牵引着叶辞的绪。他坏透了,但他得为那些岩浆般翻沸稠密的爱|欲找一个隐秘的出口,否则他很难把叶辞全须全尾地放回去,“所以这次我想给你一个任务。”
“什,什么任务?”在羞耻值抵达临界点前,叶辞的注意力又被拨弄走了。
“一周之内,练习向我提一次要求,”霍听澜郑重地望着他,一字一句,“任要求,只要我力所能及。”
叶辞迟疑着,难得没一口应下。
主动向人提要求。
这项技能他早已荒废了。
清苦的日使他过早成熟,幼年时的小叶辞就知要求是不能『乱』提的。妈妈手头常常拮据,生活要精打细算,因此他练习的一向是压制yu望,尽量不去索要玩具和零食使妈妈为难。长大后则更是此,他是男汉,要像棵大树一样顶立地,成为妈妈的依靠,他理应是解决要求的人。
“我好像没,没什么……提的。”叶辞企图钻空,“那要求您讲,讲题……”
“不算,”小孩儿不服,霍听澜一哂,“最终解释权归我。”
最后叶辞还是说不过霍听澜,昏头涨脑地应了下来。临时发热渐渐在信息素安抚下消退了,爬下霍听澜的床时他仍然腿软得厉害,睡衣和头发也蹭得凌『乱』,像一枚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吸瘪了的小气球。
提一个要求,对普通人来说很简单。
在想不出什么特别的要求,考虑到霍的财力,至少以索要一份昂贵的礼物。
叶辞偏偏就被难倒了,除了考上一所好大学之他真没什么想要的,至于他眼下面临的最大困难……
那也就是叶红君的病了。
生老病死,有时非人力所能及。
这件事他甚至不敢深想,绝大部分时间,他刻意将大脑的这一块区域维持在一种麻木迟钝的状态中,不去设想果这世上唯一一个爱着他的人离他而去会怎样,否则他会终日囿于恐慌焦虑中,连日常生活都难以维系。
周六的下午,暑气热,一条长椅位于一株合欢树的荫蔽下,叶辞就坐在树下,事重重地抽烟。
原本他是刷题刷累了,下楼在花园里溜达一会儿,舒展舒展筋骨。走着走着想起霍叔叔让他提要求的事,随即就顺着这个想到了妈妈的病。
这一想,胃里沉甸甸的,像坠了块铅,他就点了支烟,结果越抽越烦,越烦越想抽。
长椅上齐整整地摆着一溜儿他抽完的烟屁股,莫名乖巧。
他打算等这包烟抽完了一起扔。
叶辞岔着腿在长椅上坐着,胳膊肘拄着膝,一手夹烟一手摆弄手机。
给叶红君加的病友群里这会儿挺热闹,几分钟没看消息就99+了,有人在里面发了赴x国参加临床验的报名资料,有几个患者属在讨论签证办理和来回路费的问题,叶辞皱着眉翻看那资料。
叶红君刚生病那阵他对这些消息敏感『性』极高,这两年的了,失望的次数也了,知大数都是在没办了,才会去尝试存在各种不稳定因素的临床试验。人送去了,治不好就算了,就怕患者体质弱禁不起折腾,或是因不良反应起到反效果。而最要命的是不知真假和靠谱程度,病友群里有的人是靠这个赚钱的,自称有渠能送患者去参加什么什么试验,吹得花『乱』坠,然后收了大笔报名费不干事,患者一直等到死也没等来那个薛定谔的名额……
叶辞又想起了那个“要求”。
或许,霍叔叔会有什么办吗?有什么他不知的渠,或者,至少能帮他打听到哪里的新疗更有希望……
脏忽然剧烈地跳了起来。
叶辞想得出神,讷讷地,把左手指间剩的半截烟往唇边递,递到半路,指缝蓦地一空。
“!”叶辞骇然,一抬眼,霍听澜不知时已立在他身旁,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半支烟,挑着眉看他。
“霍、霍叔叔!”叶辞腾地从长椅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扯了扯衣摆,“您什,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记得他下楼散步时霍听澜还不在。
霍听澜不答,垂眸看向那七枚“排排坐”的乖巧烟屁股,不凉不热地掠了叶辞一眼:“烟瘾还不小。”
“没瘾,就是,”叶辞音量渐低,“抽,抽着玩儿……”
“抽烟好玩么?”霍听澜悠悠反问,像要验证叶辞的说,矜持地稍一低头,就着那半支烟抽了一口。
过滤嘴还微微濡湿着。
“我抽,抽过的……您也,也不嫌……”
叶辞像被火燎了,眼巴巴地看着霍叔叔抽他抽过的烟,腾地从额头红到脖。
——确好玩儿。
廉价烟草,霍听澜被呛得轻轻咳了一声,唇角的弧度险些没压住。
“不嫌你。”霍听澜泰然自若地晃了晃手里的烟,“下次再被我抓到……”
“没,没下次了!”叶辞摇头摆手地表态,恨不得长出条尾巴跟着一起摇。
霍听澜朝叶辞摊开掌:“还有吗?”
叶辞面红耳赤,很上地把剩下的小半包烟和打火机上缴了。
那烟盒在叶辞口袋里揣了两,已磋磨得皱巴巴了。
霍听澜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叶辞怔怔地杵在原地。
他也没看清。
但刚才霍叔叔转身之后,是不是……
低头闻了一下那个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