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质问,让长孙无忌,再次沉默了下来。
可他的沉默,却是印证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史大柰果然是背后中箭。
确认了这一点的李世民,脑子再次一晕,差点儿摔倒在地。
先是打开了城门,放突厥人进入鄜州。
而后。
眼见史大柰就要重新夺回此城,竟然又不惜暴露,在背后,给了史大柰致命一箭。
让右武卫大军,功亏一篑。
如此缜密行事,每一步都掐在了大唐的七寸之上,若不是熟知此次军事行动计划的人,决然做不出这样的谋划。
眼明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朝堂之中,有高层与突厥人有勾连。
甚至是不惜生灵涂炭,也要放突厥人长安。
皇上登基,不过一年。
而且是弑兄囚父,才坐上了大唐的龙椅的。
如今,朝中上下,并不服膺。
虽然李世民知道,有不少人,对于自己,十分的不满。
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突厥人勾连。
以如今中原百姓对突厥人的憎恨,这种肮脏的行事,一旦事发,就算你是朝廷不追究,光是长安百姓的唾沫,都能给他们淹死。
更何况,朝廷怎么可能不追究?
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敢暗算右武卫大将,那么,那
些人,必然还有后手。
毕竟,只是一个鄜州,虽然说能改变战争的大局。
但还不至于让大唐万劫不复。
一旦等大唐缓过气来,追查此事,草蛇灰线,谁敢保证天衣无缝?
那些人,决然不会因为丢了鄜州,就此罢手。
猛喘几口,稍稍平复了心中的愤懑,李世民扶着石桌,坐了下来,这才冷冷的说道。
“我猜,坏消息不止这一个。”
“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来吧!”
李世民说的轻描淡写,可长孙无忌的心情,却沉重无比。
整个人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之后,他这才继续说道。
“鄜州城的粮仓,虽然在右武卫大军撤退的时候烧毁。”
“可运往夏州刘旻处的粮草,被突厥人截获。”
“据长安传来的消息,此次运粮,规模格外的庞大。有人竟然用同一份文书,在近畿数个大仓之间,瞒天过海,领了四次粮食。”
“这些粮食,足够突厥人三十万大军,每天两顿,吃上半月。”
“如今,……”
长孙无忌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次说道。
“如今,京城之中,有一位兵部直方司郎中,有一位户部员外郎,畏罪自杀。”
“事到如此,形势以难以挽回。”
“突厥人已经不缺粮食了。”
这一番话说完之后,整个鸾台之上,陷入了死寂一样的沉默。
长孙无忌整个人,瞬间变的无比的颓丧。
可李世民,反倒是脸上的暴怒,渐渐消去,整个人,却变的冷静了下来。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战场之上,那个运筹帷幄的天策府上将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抬手掐这颌下的虎须,像是睡着了一样,不发一语。
良久之后,这才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
“鄜州陷落,粮草又失。”
“坏消息就这两个?”
“可还有其他的军报?”
就这两个消息,在长孙无忌的眼中,已经是天塌了一般。
若是再有其他坏消息的话,谁还撑的住?
难过的摇了摇头,长孙无忌愕然的看着李世民,说道。
“回皇上!”
“再无其他了。”
而听长孙无忌说罢之后,李世民却直接站了起来。
玉华山上风,将山上和山下,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清凉的气息,让他不断抽搐的脑袋,也不再那么疼痛。
仿佛自言自语一样,李世民说道。
“兵部的作战计划泄露,已经是确认无疑的事情了。”
“恐怕就连军中大将的调动,兵员的配备,补给的存量,这会儿都已经放在了突厥人的桌子上。”
“那
些人肆无忌惮至此,那么,朕的身边,恐怕同样也是千疮百孔。”
“这仁智宫中,但凡有一个命令传下,不出两日,突厥人就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此一来,任何战术上的布置,都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想要和突厥人分出高下,要么就是坚守城池,任由突厥人在我大唐的国土上肆掠。要么野战之中,真正击溃突厥人。”
“前者,一旦命令下达,整个关中的民怨,将铺天盖地而来。”
“朕不但要背负千古骂名,就连坐下的龙椅,都将不稳。”
“而后者,正是突厥所擅长的。”
“若是朕敢这么做的话,怕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一旦战败,或是兵力损失极大的话,造成的后果,甚至比固守还要更加的严重。”
“恐怕这就是朝中某些人,所希冀的,最好结果。”
冷静下来的李世民,将自己现在的处境一番剖析之后,瞬间便明白了,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虽然,那些人算无遗策。
甚至是将整个大唐朝廷,玩弄于掌中。
可这些人就算是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有一支奇兵可用。
那就是草原之上,混入突厥人之中的李安了。
直到如今,埋伏草原上的探子,也没有带来任何关
于李安的消息。
可正是如此,说明李安的一切行军,十分的顺利。
那些人上算天下算地,中间算自己这个皇上。
可他们难道还能算到,自己还有一个武勇过人的儿子,正埋伏在一侧,虎视眈眈的盯着突厥人的大军,只待时机一到,就张开血盆大口,将这些狗崽种,一口吞下。
想到这里,李世民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
笑声回荡四野,惊起了玉华山上飞鸟阵阵,走兽豕奔。
长孙无忌,身为李世民的心腹,自然对皇上的性子,了如指掌。
耳中传来的笑声之中,并没有任何杂音,分明就是智珠在握的畅快。
可明明时局,已经是微弱累卵。
他的笑声,怎么能如此的澄澈?
心下好奇,长孙无忌开口问道。
“皇上,你这……”
可还没有等他说完,李世民已经断然回头,淡然的看着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的说道。
“辅机你可是想要问我,朕在笑什么?”
“哈哈哈!”
“朕不妨告诉你!”
“朕是在笑,某些人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至于究竟是为什么,你没必要知道。”
说罢之后,李世民这才转过头来,眺望着远山,沉声说道。
“现在,传朕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