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大明。
按照往常的习惯,当太阳,刚从大鲜卑山的林隙间跳出来的时候。
这大河之畔,山麓之下的营地,就要开始骚动了。
因为此时,太阳刚刚好。
和煦的阳光,透过云层,打在茂盛的草甸之上,蒸发了草叶上面晶莹的露珠,让牲口免去了生病的危险。
这种时候,也是最适合放牧的时候。
妇人开始挤奶,照顾孩子,准备丈夫的干粮。
而男人,则带着孩子和牧奴,将营中的牲口,赶到大河两岸的草甸,而自己,则挑选一些水草茂盛的地方,开始收割草料。
一日之计在于晨。
没有人能够例外。
可是,让人震惊的是,今日的突厥大营,和往常的熙熙攘攘不同。反倒是一片死寂。
即便是到了中午,也不见有牛羊被赶出来。
直到太阳西斜,牲口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这才有稀稀拉拉的牧民,胆战心惊的赶着牛羊,去了北边,那些比较贫瘠的地方。
而南方那么茂盛的草甸,除却尸体,却不见有任何一个人。
营中王帐的附近,同样也是如此。
一夜的变故,让突厥人元气大伤。
营中千头万绪。
想要慢慢的恢复过来,必然要突利可汗,这个领头之人,做出一些取舍和决定。
可是自从他昏睡过去以后,从昨晚醒过一次之后,直到现在口还没有醒来。
无数人都等着他着向他汇报,可没有一个人敢闯入营帐。
就连可汗最信赖的心腹,大梅禄忽秃乞,同样也是一脸无奈的守在旁边。
就这样一直等着,从日上中天,到太阳偏斜。
眼看着这太阳,从炽白,向着彤红转变。
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
有一人实在是受不了了。
“砰!”
一脚给挡在前边的牧民踹翻。
这个大将模样的人,拎着一条马鞭,就冲到了王帐的大门之外。
大手一探。
立刻就抓住了忽秃乞的衣领,将他给高高的举了起来,然后抡起了手中的马鞭,就向他的脸上抽了过去。
一边抽,一边高声骂道。
“该死的狗东西。”
“你让我等,我从晌午,等到现在。”
“眼看天就要黑了,什钵苾这厮到现在,为什么还不醒来。”
“你准备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别这是在装病吧!”
“我告诉你,装也没用。”
“雅尔金兄长,已经忍耐不住了。突利可汗,再不准备出发,他就带着四千王庭突骑兵,用刀子,逼着你们西进。”
“干你家母羊的还想拖延?做梦!”
这人,乃是颉利
可汗手下大将雅尔金的弟弟。
本来是奉命,前来催逼突利可汗的。
可来了一天了,兵荒马乱的大营,不说是受到招待。连可汗本人,他都没有见着。
反倒是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半天。这你要让他如何忍受?
而被他拎起来的大梅禄忽秃乞,同样也是怒火冲天。
昨夜的变故本来就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今天要处理的事情,更是错综复杂,已经让他脑子都快要炸开了。
居然现在还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种,给自己添乱。
雅尔金本人,也不过是颉利可汗的一条狗。
若不是仗着有四千王庭突骑兵在手,在突利可汗面前,他怕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现在,看到部落损失严重,居然连你这小狗,都敢在我面前龇牙?
你算老几?
若不是一夜变故,就你这狗东西,不奉上五百头羊,想见我一面都难,轮得着你在这里耀武扬威?
不等鞭子抽下来。
同样是一肚子怒火的金帐武士,已经冷笑这一把抓住了鞭梢。
而忽秃乞,则掰住了那人的小手指。
看着那人一边惨叫,一边将自己放了下来。
然后,这才哂笑一声,冷冷的说道。
“你既然这么想要见到可汗。”
“大门就在哪里。”
“你
倒是进去啊!”
这话一出,瞬间,那人涨红了一张老脸。
进去?
那帘子下方,残留的暗红,分明就是血迹。
你让我怎么进去?
他早就听人说了。
昨天晚上,突利可汗昏倒之后,将阿史那家本部的人,差点儿吓了个半死。
连忙将他抬到王帐之中,招来部落萨满,开始跳大神。
结果,这突利可汗,根本就不算是昏迷。只是心力衰竭,昏睡了过去。
被被吵醒的突利可汗,整个人像是癫狂了一样,挥刀乱砍。
直接将部落之中,一些有威望的萨满杀了个一干二净,几乎断了传承。
只留下一个半大小子,被尸体绊倒在地,这才逃过一劫。
而今天上午,到了饭点儿。
去侍奉可汗吃饭的牧奴,才刚摇醒他,就立刻被他砍死在了床边。
直到现在,那尸体还搭在床边,而可汗正抱着死人的头颅,呼呼大睡。
现在,不少人认为可汗是被魔鬼附体了。
连亲近如同大梅禄这样的人,都守在门外,不敢进去,他哪里敢?
被忽秃乞这么一激,顿时立刻缩卵,讪笑着退了下去。
这人虽说是不堪,但他怎么说,也是雅尔金的弟弟。
是能凌迫到可汗本人的。
现在,如此懦弱的行径,立刻引
的大帐之外的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笑声虽然不大,但还是惊动了营帐之中的那人。
“嗯?”
“啊!”
一声不满的冷哼之后,随后,又是一个被下了一跳的声音。
突利可汗,终于醒过来。
两声之后,就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沉默了许久,这才有个沙哑的声音,略带惶恐的问道。
“忽秃乞?”
“忽秃乞在哪里?”
听这声音,这是可汗清醒过来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平日里面,虽然极为愤恨他的喜怒无常,残暴非人。可离开了他,自己真是不行。
因此,听到突利可汗召唤,他立刻满脸喜色的掀开了帘子,径直闯了进去,跪伏在了床头,高声说道。
“可汗!”
“您的奴仆在此。”
躺在床上的突利可汗,总算是回味了起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脸色煞白一片,连攥着毛毡的手,都在颤抖。
良久之后,他这才哆嗦着嘴唇,满脸懊恼的问道。
“你可曾统计出来了?”
“昨夜,我们死了多少人?”
“草料,又剩下多少?”
“还有,经过一夜逃亡,我的部落,还剩下多少人?”
“能战的武士,又有多少?”
“实话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