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再次进入墓室的第一刻,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习惯性的将这些地府的阴兵当成了被邪术操纵的活尸。事实证明,这些阴兵不仅有着独立意识,而且善于采用战术,将身体虚化引我们上钩,再将我们团团围住。他们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隐身能力,以至于我的阴阳眼都没能看到隐形状态的阴兵。
一个脸色灰白,貌似是长官的阴兵对着我们说了几句话,那音调有点像戏曲,却完全不是汉语。“丫头片子,这家伙应该说的是鬼语吧,你听得懂吗?”肖老二悄悄问曾暮雨。“我是研究历史的,又不是跳大神的,我上哪知道去?”曾暮雨瞪了肖老二一眼,没好气的说:“不过从它的表情来看,应该是让我们放下武器之类的……”
还没等曾暮雨的话说完,对面的灰脸阴兵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嘶吼了一声,将手上的战刀高高举起,正面的四五个阴兵齐刷刷的举起了长矛,猛的向我们冲来。眼见着明晃晃的枪尖裹着一团黑气刺向胸口,肖老二和曾暮雨纷纷甩出飞爪离开了地面,而窥蝉也带着我飞上了半空。
然而,就当我以为暂时逃过一劫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却从身后抓住了我的脖子。当我被这只手提着转过身来的时候,便看见一个脸色惨白、眼睛漆黑的阴兵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原来这些地府的军卒早就隐藏在了半空之中,被他逮了个正着。我想用力掰开它的手,却又只摸到了一团冰冷的黑雾,但那股掐着脖子的力量却反而越来越紧。我能感到大脑已经因为缺氧而变得混沌起来,眼前的阴兵也开始模糊不清,抓着窥蝉的手也逐渐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阴兵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后脖子上的压力顿失。恢复意识的我赶紧握住了即将滑落的窥蝉,这才免得从高空落到地上。只见阴兵满脸疑惑的向后倒去,一股淡绿色的血液喷了出来。在它的身后,一把日月刀正插在它的脖子上,拽着凤鸣锁的曾暮雨见暗刺得手,猛的一拧刀柄,阴兵痛苦的挣扎了几下,砰的一声化成一团黑雾,钻进了棺材下方的冥井。日刀除妖,月刀斩鬼,曾暮雨看似纤瘦较弱,但动起手来却透露着一股狠辣,手里的家伙也是阴阳通吃,不愧是世家之后。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快速飞过的曾暮雨,看来她是我们对这些阴兵唯一的威胁。
但即使如此,我们依然在十五六个阴兵的围追堵截之中。见一个同伴逃回地府,阴兵们脸色也愈发狰狞,变得更加疯狂。“快点把断幽符扔到冥井里,那个逃走的阴兵很快就会带着更多人上来!”洪佐对我焦急的喊着。
说的容易,想要做到可一点都不轻松。见曾暮雨的日月刀能伤到它们,灰脸阴兵大吼了一声鬼语,阴兵们开始纷纷围堵我和肖老二,而它却亲自提着战刀向曾暮雨飞去。这把刀足有两米长,刀刃也有一米七八的样子,形制类似唐刀。相比之下,曾暮雨的日月刀充其量就是一把长匕首,可以威胁到阴兵的月刀,其刀锋也不过七八寸长。见到灰脸阴兵来势凶猛,曾暮雨只能避其锋芒,借助凤鸣锁游走在墓室的墙壁上。
“老二,替我把这帮孙子引开!”堪堪躲过一个阴兵横扫千军的一刀,我极速的向下坠去。肖老二知道我准备封印冥井,立刻用问骨铲拍向周围的阴兵。虽然问骨铲对这些虚化的阴兵没有作用,却吸引了它们的注意。七八个阴兵顿时刀枪并举向肖老二砍去,我则借着机会来到了被玄铁压碎的棺材附近。
刚落到这个区域,我就感到一阵透骨的冰冷。冥井就在这玄铁压碎的棺材之下,试图推开早已冰冷的玄铁,找到下方的冥井。但我几乎用尽吃奶的劲去推那块衣柜大小的玄铁,还没等我将玄铁挪动半分,两个阴兵便识破了我的意图,立刻向我的方向扑来。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跳进那团黑雾,直接将断幽符带进冥井。可别说靠近了,那团供阴兵出入的黑雾里散发出的强大阴风,就吹得我根本站不稳脚步。
一个不留神,一柄长矛直接划过我的肩膀,我只觉半边身子一阵剧痛,肩膀的位置顿时被鲜血浸透。正当另一把战锤向我的头顶砸来的时候,一个身影闪电般的从我身边略过,将我带到了半空中。
“怎么样,成了吗?”揪住我的肖老二火急火燎的问道。“不行!玄铁太重了,根本推不开!”我心急如焚的回答:“先保住命,咱们找机会下去一起推试试!”实际上,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自己都不信。别说还有这么多阴兵想要我们的命,就算是让我俩踏踏实实的去干,累吐了血也未必能将那块玄铁移动半分。
正当我和肖老二正在忙于应付阴兵的追堵,棺材下方突然传来一阵让人肝胆俱裂的吼叫声。“老尹,棺材那有东西!”其实不用肖老二提醒,我也早就注意到了下方的变化。只见棺材周围翻滚的黑雾陡然扩大了两倍有余,整个墓室都跟着沉重的脚步声颤动了起来。烟雾中,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头形如犀牛大小的巨犬,双目如炬,满嘴钢牙,皮毛像钢丝一样坚硬,尾巴上的尖刺划过玄铁,发出吱吱的刺耳声。“是恶狗岭的镇魂獒!刚才逃走的阴兵居然把这些畜生带上来了!它们的叫声能震慑魂魄,千万小……”还没等想要提醒我的洪佐说完,巨犬张开粘液乱飞的嘴,冲着我的方向狂吼起来。
相传,人死后在踏上黄泉路,经过望乡台之后,便会来到一座没有人烟,只有漫山遍野恶犬的荒山——恶狗岭。这里整日阴风阵阵、犬吠声此起彼伏,所到之处都是被啃食的手脚断肢、撕裂的内脏,鲜血淋漓令人胆战心惊。整座山岭。只要见到死者的亡魂从此经过,这些满嘴钢牙、全身铁毛的怪物便会疯狂的向亡魂扑咬。据说,这些恶犬中有一种叫“镇魂獒”的巨犬,其吼叫声好像十八层地狱里,那些被施刑者的惨叫,亡魂听到就会吓得胆寒腿软,只能一点点往前挪动,被成群的恶犬撕扯,能全身而过恶狗岭者寥寥无几。所以,后来民间很多地区的丧葬文化中,便有了往死者的手中放木棍和面饼的习俗,谓之“打狗棍”和“喂狗饼”,期盼死者的亡灵在走到恶狗岭的时候,不受狗群的侵扰,平平安安的去往丰都地府。现在,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就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对着我们吼叫。
洪佐说的没错,随着那头巨犬一声浑浊的吼声出口,我仿佛听见成千上万人的惨叫之声,顿时觉得精神一阵恍惚,似乎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短暂的迷糊险些要了我的命,一柄长矛贴着我的额头飞过,吓得我赶紧向上飞去。我晃了晃头,看向正在与阴兵缠斗的肖老二和曾暮雨,他俩明显也受到了这一声吼叫的影响。尤其是曾暮雨,踉跄着向后退去。灰脸阴兵的战刀,每一刀都擦着她的身体而过。本来就只能勉强躲避,现在加上这些钢毛畜生,我们的处境变得更为凶险。我一边利用窥蝉的速度躲避阴兵攻击,一边思索对付巨犬的办法。然而就在我一错眼神的功夫,那头镇魂獒却消失不见了。
“老尹,小心身后!”正当我寻思那头巨犬去了哪里,却见肖老二突然声嘶力竭的向我大喊。我只觉得恶风不善,本能的想往一边翻滚,却忘了此时正抓着窥蝉停在空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巨犬大张着嘴,露出匕首一样长短的尖牙向我咬来。
“我去你大爷的!”肖老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上方,卯足了力气用问骨铲拍向镇魂獒的脑袋。耳轮中只听得“砰”的一声。问骨铲结结实实的拍中了巨犬,打的它的头偏向了一边。这个狗东西竟然能被我们的家伙打到?我和肖老二都是一愣。镇魂獒被打了一铲后,似乎没受什么伤,却被肖老二彻底激怒了,立刻转头向他扑去。我立刻反应过来,催动窥蝉刺向镇魂獒。然而等短剑堪堪刺中巨犬的身体,它却刷的一声失去了踪影。只是这一次,我的阴阳眼能看见周围的空间会发生短暂而轻微的扭曲,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而用了吮阴的肖老二却一点也看不到巨犬的踪迹。
“老二,快闪!”当扭曲的空间出现在肖老二面前的时候,我立刻向他喊道。在他收缩飞爪向上生去的一刻,才堪堪躲过显出身形的巨犬。看来这个畜生能够隐藏身形,但在发起攻击的时候,便会露出本尊。
我看了看还在苦苦支撑的曾暮雨,刚才还偶尔能进行还击的大小姐,此时却已经被逼入了墙角,同时面对灰脸阴兵和它另外两个手下的攻击,早已是疲于奔命;而被巨犬和五六个阴兵围住的肖老二也挂了彩,只能依靠上下伸缩的滚龙挠应付一时。
形势已经非常严峻了,我必须赶快做出决定。行不行就只能搏一把了,我又看了看棺材边上那团不断吹出阴风的黑雾,咬了咬牙回落到棺材附近,顿时被黑雾里的阴风吹的滚落在地。“老二,离那条狗远点!”我背对着黑雾,死死抓住旁边的玄铁,一边喊着一边甩出了窥蝉。一道绿芒划过,正中镇魂獒的腹部,这条巨犬疼的大叫了一声,低头寻找是谁这么大胆。当它发现我正用挑衅的眼光看着它的时候,镇魂獒放弃了被阴兵围住的肖老二,对着我做了一个准备扑击的动作,随后便消失不见了。而在我的眼中,愤怒的镇魂獒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空中直接向我俯冲而来。
我不知道这个计划能不能行得通。但自从我开始和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打交道,就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的道理。我集中精力,眼看着扭曲的空气离我越来越近。如果我的计划失败,那就会被突然出现的巨犬咬住脑袋,直接把我带进黑雾送进地府。但如果要是成功了……
从镇魂獒出现在我面前,到我突然松手被阴风吹飞,同时将画着断幽符的衬衣插在它的毛发上,不超过一秒钟。因为用力过猛,我的手被巨犬钢针一样的鬃毛扎的血肉模糊,再也握不住短剑的剑柄。而同样因为巨大的惯性,实体化的镇魂獒挂着断幽符一头冲进了黑雾。
我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封住冥井。我只知道曾暮雨的凤鸣锁已经被阴兵斩断,一个阴兵已经将她按在地上,而那个灰脸阴兵则对着她的脖子举起了战刀;只知道肖老二被阴兵一脚从空中踹到了地面上,口吐鲜血在地上吃力的爬着;只知道砰的一声响动从黑雾里传来,我的视线又如同在景枫卫城决斗潘二虎时那样,只能从眼睛里看到外界的事物,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能感到自己的嘴角咧了一下,随后跺了一下脚,那散发着阴风的雾团便霎时散的一干二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来到了那灰脸阴兵的面前。灰脸阴兵看向我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它脸上流露出了惧色,竟然不顾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曾暮雨,踉跄的向身后退去。然而还没等他化作黑烟逃走,我的左手随意的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灰脸阴兵和他两个手下的脑袋,便爆裂成了两团绿色的血雾。其他围攻肖老二的阴兵见可供出入的雾团消散,长官又被我秒杀,全部化作黑烟在空中乱窜,有些甚至向墓室大门外冲去。我只感到身体一阵燥热,双手在胸前连续做了几个我看不懂的手印,最终大喝一声“起”,层层乌云便在墓室里凭空出现,无数红蓝交织的闪电从乌云中激射而出,精准的打在每一股黑烟的身上。阴兵们都来不及惨叫,便被霹成焦糊一片的人型落在地上,化成了粉尘。
当我知道身体已经被洪佐接管,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了下来,整个人也开始昏昏欲睡。迷糊中,我看到肖老二趴在地上,一边擦着嘴角的血沫一边嘿嘿的笑着,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的曾暮雨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记忆中最后的情景,是我抬起头用手指了一下墓室的穹顶,坚固的石头便在砰的一声巨响后炸裂开来,一抹皎洁的月光从破裂的穹顶洒下,如同黑暗中一根直插天际的银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