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按往日里许明的嬉闹性子,肯定要问问有没有不忠的事,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就凑齐了呀,可是,眼前情景实在让他不敢造次。
他赶紧认错,哄劝。
忙活了好一阵,吕夜阑才止住眼泪,瓮声瓮气的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
许明听的是一脑门子官司,这辈子活的挺窝囊,但是上一世对暗箱操作巧取豪夺这种词体会很深刻。
他沉默良久,眉头紧锁,平复,再紧锁,认真的说出一句话。
“你,住到我这里吧。”
这句话一说完,吕夜阑楞了一下,紧接着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
实在不像话!
这是什么年代?沾衣裸袖便为失节呀。
许明的意思肯定不是睡一个被窝,但是未婚男女住在一个院子,到哪也说不出理去,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
吕夜阑是书香门第,远比一般人家女子还重视礼法,不要说做这种事,想都不敢想,现在听到这种馊主意,想想还真是刺激。
一时之间,吕夜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正踯躅着,就听屋外院子当中有人说话:“本官甄建,是负责百姓婚嫁的官员,今日前来乃职责所在,吕姑娘,咱们院中说话吧。”
此时外面院中来的不止甄建一人,有那么二三十位衙役,每个衙役手里都拿着水火棍。
人群正当中是身穿五品官服的甄建,体态臃肿,挺着仿佛十月怀胎的大肚子,脸上肥肉耷拉着,满面油光。
五品官在上京这地方都不入流,但是别小瞧了他,他小日子滋润着呢。
甄建的职权很吃香,最起码的一点,每年,上京以南三十里的觉明山娘娘庙,都要举办庆典,说是庆典,其实就是相亲大会,尚未婚配的男女们借着这个机会见上一面。
时间,人员,场地,流程,各种安排都是甄建做主。
哪家的小姑娘,小子,能见还是不能见,都是甄建手拿把攥的事情。谁想要在这里面弄出点儿猫腻,让自己小辈与某户人家的小辈亲近亲近,少不得就要孝敬孝敬甄大人了。
别看是芝麻小官,再有钱有势的人家也是笑脸以对,轻易不会得罪。
屋里面,许明听到甄建这个名字,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前,顺着缝隙往外面看,看清院中情形。
吕夜阑双手抓着裙摆,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所措,甄建看没人搭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不着急,把话又说了一遍。
这是官面儿上的事,要有规矩。
官就是手里有权能办事,面儿就是不管如何龌龊的事情,都要办的漂漂亮亮,还要把官的面子维护了。
如果甄建一上来就说:“吕夜阑,我是来抓人的,赶紧跟我走,我外甥等着跟你睡觉呢。”
那这事儿就算砸面儿了,这么当官也就没几天好日子了。
许明知道,人家把面子做足,自己这边再拖下去,人家做什么都好看,哪怕是闯进屋里绑人。
他看看吕夜阑:“叫你呢,出去吧。”
“你就这么把我卖了?”吕夜阑这个气呀,若不是紧要关头,说不得要不顾斯文打他一顿。
“不是。”许明摆摆手,给她一个鼓励又安慰的眼神:“没事儿,别慌,你先出去,跟他胡搅蛮缠的扯皮,拖时间,我马上也出去,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把你带走。”
吕夜阑这才走出屋子,到院中对着甄建轻轻施了一礼:“见过甄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这不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甄建哈哈一笑:“吕姑娘,何必装作不知,法定之期已到,本官职责所在,还请姑娘顺了我大魏律法,随我去办婚嫁之事,本官定当竭尽所能,为姑娘安排一门好亲事。”
“依我大魏律法,官府许婚需年满二十岁,小女子今年十九。”
“三日之后,吕姑娘便年满二十。”
“那不是还有三天吗?”
“官府许婚,总要做些准备,马虎不得,吕姑娘乃人中翘楚,总要挑选一番,寻一个合心意的才是。”
吕夜阑言语一滞,她心里哪有当官的那么多弯弯绕绕啊,看来要撕破脸了。
她微微沉吟,下巴轻轻扬起:“依大魏律法,我是可以交钱粮免除官府许婚的,三日之内,还是在此处,小女子凑齐钱粮交予大人,定不会让大人为难。”
小姑娘很不配合啊,甄建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了,面色愈加冷峻,场间的气氛愈加沉重。
这个时候,许明闪亮登场。
他蓬头垢面,光着膀子,下身只有一条亵裤,脚上挂着破破烂烂的布鞋,左手一个陶制的盘子,右手一把柴刀,风风火火的走出房门。
他这个身份是用不了金银瓷器,只有用泥土混合烧制的陶器,便宜,碎多少都不心疼。柴刀不是他的,住进青岗村的时候,柴刀就已经在屋里放着。
许明看看吕夜阑,看看甄建,点点头:“忙着呢?我手上有活儿,你们继续。”
说完,他就直奔院子里那口水井去了。
大家知道这村里都是疯子,不需要干活儿啊,这位如此有生活气息的样子,是个什么状态?
许明谁也不理,自己从井里打水上来,把陶器盘子扣在井沿上,泼上去半桶水。
然后,举起柴刀,迎着太阳反复的擦拭,这把柴刀已经四年没用了,早已经锈迹斑斑,看不出本来面目。
随后,他把刀放在泼了水的盘子上,开始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