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刚说出这句话时,殿内的气氛还是很融洽的。
贾母脸上露出矜贵自持的谦虚微笑,殿中宫女也配合着露出赞叹的表情——元春出自国公府,在宫中的出身乃是众妃嫔甚至包括皇后在内最高贵的,贾家的富贵体面就代表着元春的富贵体面。
但是元春没有笑。她脸上原本盈盈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手中上等的粉彩绘九桃茶盏放在黑漆描金的紫檀炕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神则意味不明的盯着迎春。
别人或许会将迎春的话当做是夸耀赞叹,但是和迎春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元春不会。当初贾代善去世后,贾家失势的原因,姐妹俩在夜话时不知谈论过多少次。贾家欠着国库多少银子没有还,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而伴随着瓷器与木头碰撞的声音,整个宫殿的气氛已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贾母一开始不明所以,但也渐渐敛了笑容,视线在元春和迎春之间一游走,然后径直看向了迎春。
迎春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众人的耳朵也都竖起来冲着自己的方向。依然浑若无事的笑盈盈看着如今的贵妃贾氏元春,目光清澈如水。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但是元春却不想回答。而以她的身份,在宫中或许还有她不得不回答的话,有她不得不敷衍的人。但迎春,却绝对不是这其中一个。
因而她只是无奈一笑,仿若无事发生的岔开话题。
“若说起来,我确实觉得曲径通幽比别处要得趣味。若非那几处山石将园内景色分割开来,就造不出那移步换景之效。比之皇家园林又别有一番趣味。”却是将话题从太湖石转移到太湖石垒砌的假山至上了。
贾母也跟着附和,说起皇家园林和江南园林之别。殿中一瞬间又仿佛活了过来。
元春不愿意再谈贾家的积弊!迎春甚至能从她的语气里读出一丝不满,仿佛在不解为何迎春在气氛正好的时候说起这些话题。
迎春心中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但却让她的脑海更加的清晰。元春是她穿越后能够影响到的人中最有话语权的。这一刻是她自穿越而来后,为了挽救贾府所做的最大努力。她不可能轻易放弃。
迎春面上的笑意忽然就带了些微不可见的嘲讽,她索性将话题说的更透彻一点儿。
“太湖石当然是好的,不然前朝徽宗为建造艮岳也不会独独选了它不是?”
在场郑、刘二女史并几名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女官几乎立刻色变。前朝徽宗只知道奢侈享乐,艮岳也不过是他为了享乐所建的其中之一。最后弄的民怨沸腾、国破家亡,自己都被虏去当了阶下囚,大观园又是皇家省亲别院,拿这二者相比简直可谓诛心之言。
迎春却还在继续说。
“只是有一事,臣女着实不安,想要回禀娘娘。臣女听外边传言说,圣上恩典,几家修建省亲别院,独咱们家最为声势浩大,只怕金山银海填进去也不够。当然,这些都是不知道事情的人所传言的。知道的自然明白,大观园是咱们家用宁、荣二府的旧园子改建的。
不过世上总是愚人众多,众口铄金之下,难免有曾参杀人之患,也连累娘娘的清名。臣女反复思量,不敢隐瞒,只得禀告娘娘,望娘娘明鉴。”
迎春的声音掷地有声。殿内则是长久的沉默不语。
元春不答话,殿内愈发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清晰可闻。
也是这时,郑女史忽然发现,虽然贾二小姐身材纤细苗条,坐在那里袅袅若一株脆弱的幽兰,可她的身姿却挺拔似青竹,仿佛什么压力压在身上也不能使她弯折。
元春看向眼前久未相见的妹妹,忽然想起当初姐妹夜话,两人感叹贾府的处境累卵时,迎春询问的问题。“姐姐,如果你将来主持一家一府,你会不会约束家里人不要奢侈享乐、要勤恳任事呢。约束吧说不定就要削骨剔肉,不约束则恐怕祸患堆积以致大厦倾颓。”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当然,身为主母自然要有决断和魄力,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今时今日,论地位,她在后宫之中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宠爱,皇帝从藩邸内就对她明晃晃的偏爱,在宫中说是专宠有些夸张,但说是盛宠第一却绝无虚言。
皇后对她处处尊重,宫内众人争相讨好。像卫昭仪也是侯府出身的正三品昭仪,但到了她这儿都要抢着服侍打杂,其目的也不过希望她在宫中提拔一二。
看似风光无限,一言九鼎,贾家之事更是可以一言为她所决。可是实际上呢?
贾府的问题她当然知道。从前年少不知事的时候,只以为只要身居高位又有决心,就能够扫清积弊。可如今自己真的坐在这个位置上,才知道掣肘之处。
她初入宫廷时为女史,上下人脉都需要贾家出钱打点。便是如今做了贵妃,每月用度可谓以天下奉,但都珍贵在吃穿住用那些难得的珍奇之上,不能用来换成钱。
每月月例中的金银不过添头,是给妃嫔用来给宫人打赏的。想要另花些心思拉拢宫中太监尚宫,都只能靠贾家来给钱。
贾家当然也不是白白供奉她,有她在,贾家如今的富贵来源——工部营造的肥差就无人敢觊觎,而贾家的隐患之处——欠国库的大笔银子也没有人敢轻易提起。
需知,贾家虽然已经丢了江南盐课的差事,可有贾政在工部营造这个位置上,哪怕不善经营,一年到头什么也不干,分润到手也能有个五六万两银子。没有自己在皇帝身边的荣宠,这样的差事可不是如今的贾家能够保住的。要知道,贾家在金陵附近上等的八个田庄,一年也不过是五千两银子的出息。
但反过来而言,她一年在宫中,上下打点少不得要一万两银子。逢着圣寿和太后千秋,那礼物更是不能轻易用金钱来计算,都靠贾家在外面张罗。荣国府如今一年的收息,倒有一小半都是为她在宫里所用。另一大半再走些人情往来,所剩也不多。
所以贾家一时半刻不愿意还钱,她也不能真个去逼迫。
至于整治贾家积弊,元春心内苦笑。若是自己没有私心,当然可以下令整治,可谁让自己既依仗贾家的财力,又……有私心呢?
自己这个贵妃看起来在宫中只在皇后之下,但是穆妃出身不下自己,吴贵妃虽然出身不显,却又子嗣傍身。要是没有国公府的名号为依仗,这个第一贵妃哪里坐的稳呢?
甚至再往深里说,她其实和皇后同批选秀,皇后出身尚不如她。若非祖父突然逝世,她需要回家守丧,如今皇后的位置是谁也未可知啊。
她不甘心啊!
因此,她决不能和贾府撕破脸面。反而要对贾府的问题视而不见,保住贾府的体面就是保住她自己的体面。
再者,元春心里还有计较。
贾家的积弊就算解决,也不过保贾家安稳下去。宁荣二府如今的少爷们是什么能力,元春心知肚明。而只要她能更上一步,贾家如今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对世家大族而言,只要有了圣宠,便有了根基。
她有信心,为贾府谋下最深厚的根基。
但这些种种思虑,却不能宣之于口。她看着执拗想要找一个答案的迎春,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她召迎春进宫,是她在宫中谨小慎微日久,只想找一个不会威胁到自己的人说说话。
谁料幼时还算懂事的迎春如今竟然这样没有眼色。
算了,毕竟年纪小,不懂其中的道理。元春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准备给迎春留几分面子。
她看了眼迎春,只觉得少女的鲜活洋溢在眼角眉梢,哪怕现在有些紧张,看起来也是生动的。
元春不禁有些心烦意乱,但到底是宫中锻炼多年,面子上仍然不露出一点儿。面色一肃道:
“说起这园子,原先省亲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奢侈太过,为了不至浪费,还让你们搬进去住。今日二妹妹说外面有此谣言,就更应了我心中隐忧了。咱们家承圣恩深重,更要事事谨慎。此事再一不可再二,祖母回去定要替我告诫家中,万不可再奢靡浪费,一定要勤恳事君,忠君体国。”
迎春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此时的反应反而符合了众人心中进宫少女的该有的作态。
随贾母一起站起来,躬身领了元春的话。再坐时元春没有像刚才一样拉着她,迎春也就势坐回了一开始为她备着的绣墩儿。
元春不再同她说话,只和贾母谈笑。迎春则面上带着恭敬坐在一边再不开口。
不过元春也没有再说很久,不过一会儿,便推说自己乏了,让贾母和迎春跪安。
离开凤藻宫后,走向宫门的甬道很长,也只有刘女史并几个宫女陪着二人离去,不似来的时候那样众星捧月一般。迎春反而觉得心静了。
贾府中未必没有明眼人,一路走向结局,其中有多少是必然呢?从头到尾,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贾母回去宫门照样坐着肩舆,一路上面上带着乐呵呵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同进宫的时候一样。
宫门后经过检查,上了自家马车,贾母立刻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效益。摆摆手不用鸳鸯给自己捶腿,转而闭目养神。
迎春看鸳鸯担忧的看向自己,便冲她安慰的笑笑,然后也不发一言,收拾心神,仿佛没有感觉到贾母的冷脸,一切都无事发生。她在今日开口之前,就已经想过后果了,如今不过是开始付出她想要改变命运的代价了。
宫中,乾清宫冬暖阁中,皇帝正在练字,旁边服侍的太监小心翼翼,等待皇帝一幅字龙飞凤舞的写完,赶忙送上温热绞干、滴上香露的手帕。
皇帝随意擦了擦手,端起一旁温度合适的雨前龙井饮了一口,边观赏自己的这幅字,边随意问道:
“今日各家进宫,可有发生什么事儿吗?”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陈公公陪笑道:
“值得注意的事儿没有。倒是贾贵妃娘娘那儿有一件趣事儿。”
“哦?”
陈公公察言观色,知道这就是皇帝想听的意思,便将凤藻宫发生的事情,包括迎春的语气、元春的态度,活灵活现的学了一遍。
“这贾二姑娘,是贾恩侯的女儿?”
“正是,只不过不是嫡出。”
“倒是有点儿意思,贾家竟然也有明白人,就是可惜了。”皇帝随口说道,也没说到底可惜什么,就将这个话题抛到一边,转而吩咐陈公公拿今天的奏折进来批阅。
迎春的作为在宫中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在荣国府的涟漪却慢慢散开。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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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