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把窗子摇了下来。
我开得很快,因为今天路上,车很少。
风声灌满了我的左耳,我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我得让她快点把故事给讲完,我很累,需要休息。
“你很健谈。可是,能不能直接跳到你死的那个地方。”
车内很安静,我很无奈。
我把头缩进来,把窗子摇上去。
两只手握着方向盘,其实很没有必要,可我除了握着方向盘开车,我想不到我还能干什么。
我不知道路上其他的“灰线”都是怎么工作的。看着前面几辆黄色出租车,我开始出神,或许,会有我坐过的那辆。
但我又怎么会知道它的车牌号呢。
“我心里一直想着我的宝宝”
妈呀,这女的还能说啊,啧。
“嗯,嗯嗯,继续,我听着呢”不知道为什么,后面那女的说完这句,就停下来了,我只好回应一下。
她好像真的是在试探我有没有认真,因为我回完话过后,她就又继续了。
“我被塞到一个蓝色的大垃圾桶里,就是医院门口的那个。
说实话,我蜷在里面,还挺有安全感的。
因为自从我被送到这里,我每天吃的饭,都是放在那个垃圾桶里送过来的,我把那里面的味道,都融进血液里了。
一路上是有很多人看我,还有拍照的,可没有一个人上来救我。
我很顺利的被推回那个监狱。
然后,他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就开始打我。
这次,他留了很多力气,我能感觉得出来。
我知道,我继续待在那里,是会有死的那一天的。
可还有多久,我不知道。
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还有可能是几十年。
我越想越不敢想。
我的女儿,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决定,我要自杀,我要亲手结束我的生命。
我还要死在赵克面前,我最后也不给他留一个亲手杀死我的机会。
我当时想到了这里,特别激动,我觉得我马上就要打赢一场仗了。
我开始在房子里挑东西。
可是,门窗是死的,灶台没有通天然气,也没有厨具。
只有他来的时候,才会通电。
我试过把衣服系在脖子上,然后挂在淋浴上,结果摔下来了。
我没有了力气,但还没有放弃。
我只是躺在浴缸里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了,整个卫生间都被太阳晒得发亮。
我打开水龙头,把浴缸放满了水。
在镜子面前脱光了衣服。
……都没有人样了。
我进入浴缸里,慢慢全身都坐进去。
水漫了出来,可我不怕有人打我了。
水好冷,我把身子都缩成一团,那时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我就穿着现在这身衣服,黑色的阿玛尼套装,帽子被挤坏了,我就没带出来了。
耳环掉了一个,在马路上,你在叫我,我就没倒回去找。
我拿着条粉色裙子,胸口有个大蝴蝶结。
是上周三晚上那条。
我把它系在脖子上,没有弄得很紧。一个袖子系在把手上。
然后我举起钢笔,张大嘴巴,朝里面刺了进去。
我继续用力,手握得越来越紧。
慢慢我眼前就有些模糊了。
四周变得很寂静我慢慢睁开了眼睛,周围都是黑色。
我听见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嘈杂的人声。
脚下就有一条光带,我跟着它走。
然后我就到了小区门口。
四周恢复成我见过的样子了。
有人朝我撞来,却直接穿过了我。
我张开双手,看着却没有什么区别。
然后我发现了这里。
它是一团发着光的球体。
就停在那里。
然后我看见它变成一辆出租车,你在窗口那里叫我。
我跑过来,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我相信我一定不是躺在那里面了。”
呼~完了,她讲完了。天啊。
等等,我还在这条路上开,周围的出租车都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代表……她还有未讲完的遗言。
……我服了
我只能开口,快点引她把那些该死的话给我通通讲出来。
“你,你应该还有一些,放心不下的事儿吧。”
“嗯。我想知道赵克他还会在那里待多久”
“这我不知道,要看‘命运’让他活多久”
“你意思是,我今天能死,也是‘命运’规定的吗”
“到了那边,会有人教你这些。”
“我还真挺好奇。我能在那边和我爸妈、宝宝团聚吗。”
“那你得找他们,那里面挺大的。”
“好。”
忽然,我眼前冒出一个巨大光圈,向这边飞来。
接着,四周慢慢变暗。
我终于开出了隧道。
在一艘巨轮脚下停住,我终于可以开门下车了。
“老大,爷几个等了好久啊。”
面前这三个人啊,分别是药瓶子、笑脸娃娃、灯泡。
我啊,我叫常乐,他们的老大。
我们,一直是一个团队一起办事儿,我不知道其他“灰线”是个什么方式。
反正,我缺了他们三个啊,还真不行。
我接过药瓶子手里的烟,含在嘴里,伸头前去,接近那跳跃的火光。
四周阴风不断,笑脸娃娃就拿手掌过来把那团火焰围住。
我转过身,望着我的出租车,感受着那股浓烟穿过我的肺部,然后慢慢呼出来,眼前的画面就被笼罩在这一笼烟里。
我继续看着那里,车里的女人渐渐感到不安,四周的环境,确实有恐怖的长相。
我背后三个人,一直随着我的目光,盯着车里。
他们在等我的行动。
我倒不紧不慢。
可一根烟也就只有那么点长度,我很快就吸完了。
把还燃有火星的烟蒂扔到地上,可以看见一个黑色的团子鼓出来,上面还有些颗粒,和没有规则的形状。
看来这些‘黑婆’最近吃了一些不好消化的东西。
我正看着地下,这只‘黑婆’的身体好长,还没有把尾巴翻过去。
笑脸娃娃从后面搭上我的肩膀,用两颗黑豆一样的眼睛盯着我。
他正在复制存档我和那个女人在车上的谈话。
可我不解的是,笑脸娃娃在记忆这么多段故事后,他仍然会有很大的情绪反应。
他为这个女人的生前心痛,他为枉死的冤鬼不甘,他为生前做尽坏事的报应叫好,他为品行不端的人不耻。
而我,我一直漠然地看待这一切,我逃避所有文字背后的情感。
我需要这样来保护自己,这是我的做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