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12日,晚上有些凉,我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外面披了件格子衬衫,是在菜市场20块钱买的。
18点过还在面馆嗦粉的时候,我手机上弹出一个信息栏:20:30,丽人小区a区南门。
我19:30把车停到了大门对面的马路上,下去买了包烟和一瓶矿泉水,花了我72块钱。
过了1分半钟。我的依据是,绿灯亮了两次,窗玻璃被敲响的时候,一下就变成了红灯。
那人看起来很着急,眼袋上还挂着一小颗一小颗的汗珠。一口牙张开就知道常年吸烟。
体恤衫松松垮垮,但很干净,没有油污,也没有茶渍。
他看到我把脸转了过去,就低头打开腰间的挎包,在里面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张纸票。
我把窗子摇下去,接过那张纸。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晕染了,纸边都卷了毛。
不知道这张纸被他随身携带了多久。
可我看到上面的地址:玫瑰别墅社区328号。
一些相似的故事再次浮现在我眼前,今晚可能会有一个悲剧,也可能结局是皆大欢喜。历史会重复的说法本来就是错的。但这也和我没关系,因为他不是我的客人。
“不好意思,我去不了这。”
我把那张纸递向他,他推着我的手往车里送,“师傅,你咋个起不成嘛,我女儿在电话那头跟我闹都要起死,我都要遭吓疯了啊。”
“我是接了电话,到这来接位客人,你们不顺路。”
我把窗子往上摇,他居然伸手抵住。
害,这手摇式就是麻烦多。
我抬头看了看他,他便缩回去了。
我继续摇上来。看了看时间,19:43,我就抽了一根烟出来,在副驾驶的坐垫缝里面,找到了一个印着男科医院的打火机。
呼出一口烟雾,我看见那个父亲在前面走着,眼睛随时注意着身边的车辆。
他走了很久,还在这条路上。
我看到他在黄色的路灯下面停住了,招呼一辆三轮车。
低头看时间,是19:58。
哎,来早了。
我又下车买了个面包,4.5块的桃李,我最喜欢巧克力味的。
这面包很软,我几口就吃完了,拧开矿泉水,猛喝了两口,把黏在我口腔的面包送下去了。
20:02
我已经看见她了,不过她看起来还没有适应这个身份。
脚下像飘着的,看着路过的车辆穿过自己身体。
刚开始我看着这些人惶恐的样子,还觉得好笑,时间久了,就有些厌烦了。
看她走这么慢,我把车窗摇下来,朝她大喊着“嘿,走快点,时间要来不及了。”
她像刚学走路的婴儿一样,试探着用手去碰面前的栏杆。
我低头一看,20:04了。
“快点儿,马上到我车里。”
每当我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几乎都能起作用。也有几个不知好歹的。
后来他们经历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在时间敲响的那一刻,一下就消失在我眼前了。
她很快地跑向我这,打开车门,坐到位子
“叮,叮叮叮,叮”
四周响起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我一直觉得它有些恐怖。
而且它的音频会让人很烦躁,我在这种环境下工作,对身体肯定是有危害的。
哪天得找时间去检查一下,我的耳朵,或者心脏,肯定有问题了。
我踩下油门,车子发动。
抬眼看了看后视镜,她还坐在那,看起来还蛮有活力的。真讽刺。
死了比还活着的时候更像个活人。
“你可以开始说了。”
“我不明白。”
“你放松,就跟着现在身体里的冲动,把身上所有的话都说干净了。到了那边,你心里就不该再有这些疙瘩了。”
这些话,我说了得有,上万遍了吧,就不能,人一死,就有一些东西跳出来,告诉他们这些规矩吗。
“我死了?是真的吗,那你是来接我的吗。”
“对对对,你死了,你死透啦。”
“真好,我再也不用过那样的日子了。”
“这开头不错,继续。”
“我叫黄依依,我刚死于自杀。
上周星期三,我的丈夫,不,我死了,现在他也不是我的丈夫了。
赵克打电话,说晚上要过来一趟。
阿姨就给我洗澡,她拿来一个新的丝瓜瓤。
我刚进浴缸,水还没有漫过身子,她就抓住我的手开始搓,一下,又一下,我叫喊着,她就把我往后一推,我头撞到了浴缸上。
她赶忙起身,用左手的手肘抵住我的下巴,长满老茧的手掌抓住我的脖子,右手拿着丝瓜瓤搓洗我的皮肤。
我觉得好痛,止不住地颤抖,她就伸手要掐我。
我就张开嘴巴,用牙齿狠狠地咬住她的大腿。
她拿丝瓜瓤的那只手从胯下穿过,扯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不停的扇着我的脸。
我偏不松口,狠狠地盯着她的脸。
慢慢地,我感觉到有一股腥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我吸允了两下,觉得恶心,就张开了嘴。忍不住,吐到了水里。
我开始发癫一样地朝着她大笑,嘴角还悬着呕吐物和人血的混合物,半粘半稀。
我听到她关门离开的声音,就再也憋不住了,我开始哭,我实在看不到我活着的希望了。
我不知道哭了好久,我是听到邻居的声音,才止住的。
那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在讲学校的事儿。
门开了,孩子奶奶跑过来抱她的宝贝孙孙。
门关了,我从浴缸里出来,把水放掉。
站在浴头下,让冷水把我身上的脏东西洗干净,抹了好多好多的沐浴露。
我的伤口被刺激得好痛,可我还是要抹好多好多的身体乳。
我穿了条粉色的裙子,胸口有个蝴蝶结。
我被打扮得像昂贵的,包装精美的洋娃娃。
阿姨走后,我就脱了鞋。
光着脚,走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让我感受到我是活着的。
我走到窗前,盯着小区门口。
邻居一家要出门散步了,门口又热闹了起来,孩子爸爸把儿子抱在身上,奶奶在后面逗弄着小孙子的脸。
怎么今天没听见孩子妈妈的声音?
不关我的事儿,就像我的事儿,也和别人不相干一样,是这个道理吧。
他们一家人的声音在电梯‘叮’的一声过后,消失了,世界又变得十分安静。
我还是一直站着,直到门口出现了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