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家的客厅,师徒二人呆坐在沙发上,忽然齐齐长叹了一口气。
玉兰挑眉,“你怎么回事,想家了?”
看着六岁的小人儿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玉兰想,这徒儿的情绪是不是太丰富了些?
陆行舟的确比一般的小孩聪明那么一丢丢,尤其是在人情世故方面。
陆行舟抿了抿唇角,觉得爸妈离婚这事,貌似可以被划分到家丑一栏里,直接说出来自己有点亏。
就像秘密要交换秘密,家丑……至少要交换到师父的心事才成。
他学着师父的样子挑眉,“我都没在我们家住上几天,有啥好想的。师父,米可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了?从她打完电话开始你就不正常了。”
玉兰抱着靠枕,眉心皱得更深,“我那个女儿啊,谈恋爱了。”
“大人不是都会谈恋爱吗?”
玉兰话到嘴边,生生打住,“我这个老母亲的心情你是不会理解的。”
陆行舟看她真是有点发愁,就在旁边出主意,“要不……给我妈打个电话,你们两个老母亲交流一下?”
玉兰白他一眼,“你妈还不够老。”
她起身,“走了,去画室,该上课了。”
“师父!”陆行舟在沙发上坐着没动,眼神闪烁,说话也有些温吞,“你能不能……答应海城那边学校的聘请?”
玉兰疑惑不解。
小家伙低下头,左手捏右手,“我爸妈要离婚了,我不放心我妈。”
陆行舟说完这话,忽然委屈巴巴,鼻子猛地酸涩难耐,金豆子开始稀里哗啦的掉。
玉兰怔住。
董甜风风火火的一个人过来,虽然有些奇怪,但她也没想到,她是特意过来跟儿子说这种事!
玉兰一时茫然,走过去有些笨拙的搂住徒弟。
陆行舟歪倒在师父身上,抿着嘴唇呜咽,他其实不太明白离婚对他的影响,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家了,然后就难过得不行。
他不喜欢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他小时候就知道,哭什么都改变不了,还有可能会让大人讨厌你,给自己招来不幸。
自打他三岁被送走,领悟到这个道理,就再不许自己动不动就掉眼泪。
但现在,他却怎么都控制不住,真是太丢脸了。
玉兰并不是一个会安慰孩子的人,米可都是喝奶粉靠保姆带大的,她现在虽然比年轻的时候,多了许多耐心,但依然不知道怎么安抚一个哭泣的宝宝。
见徒弟哭得悲戚,她不知所措,就只剩下叹气。
陆行舟捏着玉兰的手指,像抓住了自己那束光,足足失控了五分钟,才抽搭着止住眼泪。
“师父,你跟你老公也离婚了吗?”
玉兰一怔,有点没跟上徒弟的节奏,沉默许久,诚实回答:“师父没结婚,米可的爸爸是我的初恋男友。”
陆行舟还不懂这件事有什么问题,有些遗憾的叹口气,“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要离婚呢,你都没离过,肯定不知道。”
他吸吸鼻子,心里好受多了。
陆行舟从沙发上下来,“师父,我收回刚才劝你去海城的话,我不想干扰你的决定,那样不好。”
他说不好是哪里不好,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是师父,听见这样的话,说不定会为难。
反正顶多还有一年,他就能回家了,自己还是专心学画,长大才能为妈妈做更多的事。
他拉住师父的手,“走吧,去上课,我已经没事了。”
“好。”玉兰起身,看着懂事的徒弟,忽然有点想闺女。
如果当年的自己也有对行舟的宽容和耐心,母女关系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董甜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陆慎廷似乎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她才下车,他就已经来开门了。
陆慎廷特意朝车子里望了一眼,顺便凑近跟关飞打了个招呼,“多谢。”
“不必,多亏董甜,我妈最近吃得香睡得好,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关飞客套一句。陆慎廷关上车门,目送关飞调头离开后,董甜已经先进去了。
董甜从玉兰那离开的时候,儿子给他打了电话,也没说太多话,就是通知他,他是要跟妈妈过的,就挂断了。
董甜进门,晚饭已经上桌,大伯母和楚韵都招呼她赶紧洗手吃饭。
长辈都以为她是下班才回来,董梁则以为她是去办事了,反正,也没人觉得奇怪。
董甜有些累,脑子好像给不上油的发动机,马力不足转不起来,虽然努力的笑着,眼神却有些呆。
瑶瑶最敏感,“嫂嫂,你今天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董甜微笑着揉揉她的头,“有点吧。”
大伯母和楚韵还在聊着今天来店里的那几个客人,听见她们的对话,才把注意力转到了董甜身上。
大伯母关切地问:“是不是按摩店装修得不顺利?”
她前阵子盯装修,足足掉了五斤称!
董甜搪塞,“不是,石头管得挺好,用不着我操心。”
楚韵跟着搭腔,“要我说,这美容店就不该今年风风火火的开,药膳坊才开了新店,就够你忙了,你今天就该好好的调养身体,二胎可不能等。”
董甜没回应,像是没听见,闷头吃饭,只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陆慎廷板起脸,不悦地说:“妈,吃饭吧,菜都凉了。”
楚韵翻儿子一眼,没往心里去,佯装跟大伯母抱怨道:“嫌我这个老婆子事儿多了。”
她现在整天跟大伯母在外面忙活,见得人多了也杂了,性格比之前外向不少。
副作用就是,很多以前绝对不会多嘴的事,现在都忍不住想说一说。
大伯母也没怎么注意侄女的情绪,呵呵笑道:“哎呀,他们小两口有计划,你就不要跟着操心了。”
楚韵笑了,随口附和,“是啊是啊,甜甜不许嫌妈唠叨啊。”
董甜不得不勉强笑笑,“不会。”
几口饭菜下肚,她感觉胃又开始折腾。
胃痉挛本身就是个很烦的毛病,还有神经性的,有时候莫名其妙就来了,龙卷风一样,刮个过场就走了,有时候就会像今天这样。
说好了,又好像没太好,指不定啥时候就又开始折腾。
董甜好歹把饭碗吃干净就先回房间了。
陆慎廷本来就没什么心思吃饭,没一会儿也放下了饭碗。
他进屋,瞧一眼在床上躺着的董甜,叹口气,“离婚的事,我想等都办好再跟他们说,你就先忍忍吧。”
“嗯。”
董甜心里有气,也没精神跟他吵,揪着胃嘴,应了一声。
陆慎廷以为她是在跟自己闹脾气,皱起眉头,“你去看行舟应该叫我一起。”
董甜翻个身,仰面朝天,长出口气,”临时决定的,抱歉。”
仔细想想,她觉得陆慎廷说得对,她也不希望儿子心里爸爸的伟岸形象会受到影响。
但她去之前就是太想儿子了,而且,不想看见他,更不想跟他说话。
她是个被离婚的女人诶,怎么可能还时刻保持理智?
是不是对她期待有点高?
董甜也皱起眉头,脑袋里一堆小想法,没精神输出,又叹了一口气。
陆慎廷看着董甜的样子,心里堵得慌,难受的紧。
他坐在沙发上盯了她半天,狠下心来,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离婚协议,“你看看吧,有什么问题,我马上让律师改。”
董甜闭着眼睛,正在用意志力跟抽筋的肠胃做斗争,哪还有心情看什么离婚协议?
她深吸口气,“明天再看,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