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眉毛掉得厉害,稀稀疏疏,看上去象鬼一样。
太医说怕是气血不足所致,便给我备了一些温补的汤羹来吃。
这天我正对着铜镜描眉,毛夫人和彭夫人来了。
“大白天的,姐姐怎么化起妆来了!”毛夫人笑呵呵,和彭夫人打量着我。
我放下眉笔,打趣她两:“两位妹妹越来越美,姐姐只得好好打扮一番,别输给你们才好!”
我说着话,从梳妆台上走了下来。
她们对着我行礼,我也拱手还礼。
“德妃姐姐天生丽质,妹妹我是自愧不如的,姐姐哪里还需要刻意修饰?就是不施粉黛,都让妹妹望尘莫及!”彭夫人莺声细语,娓娓动听,比初入宫时多了几分淡然。
我赞她:“彭妹妹这声音真是好听,都胜过了丝竹之音,陛下只听妹妹说几句话,怕是都不用听什么曲子了!”
彭夫人掩嘴而笑,说道:“美貌不够,自然只能用声音来凑了!”
我们一番说笑,呵呵连声。
毛夫人一直盯着我的眉头,说道:“姐姐今日这眉形既特别,又好看,怎么与往日似是不同呢?”
我看看他们,不知道怎么说。
小蝶在一旁叹气:“两位夫人有所不知,这几日不知何故,小姐的眉毛脱落得厉害,所以才画了这假眉毛…”
这话一出口,惹得彭夫人一脸惊奇,也打量着我的眉毛。
“姐姐身子可有不适啊,得赶紧看看太医,别伤了姐姐的玉体!”
我尴尬一笑,说道:“太医说没什么要紧,我想是生了恒儿,月子里落下了什么病根,未了干净的缘故吧!”
小蝶的目光移到了那盆郁金香身上,似是有所顾虑。
“毛夫人这花甚是好看,不知宫中还有哪些人也有这样的花呢?”
毛夫人没有听懂小蝶的话中之意,直接答道:“这花都不够分的,就李娥英那里一盆,彭妹妹那里有一盆,我自己也有一盆,总共就这四盆,其他人想要,还没有呢!”
彭夫人似是懂小蝶的疑虑,连忙说道:“是啊,宫中除了德妃姐姐,我们三人也各有一盆呢!”
小蝶满脸含笑,改变话题,说道:“都说美人如花,我倒是觉得,这花再怎么美丽,都不如夫人们好看。”
我顺着小蝶的猜忌,瞟了毛夫人和彭夫人的眉毛一眼,竟然毫发无损,并不似我这般,就知道是小蝶太过多心了。
有宫人前来禀报:“梳儿宫令求见!”
“请她进来!”我猜想定是皇后派了她前来告知高恒之事。
梳儿脸上带笑,走了进来,略一躬身,当作行礼。
“拜见德妃娘娘,见过两位夫人!”
毛夫人和彭夫人回以浅礼。
“免礼!”我也微笑颔首。
梳儿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通传,今日太子夜宿含光殿,请德妃娘娘勿忧勿盼!”
“有劳梳儿宫令了,本宫放心!”
梳儿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先行告退了!”
虽然高恒依然由我教养,但皇后还是时时接他过去同住,可见皇后是真心待高恒好的!
见梳儿离去,毛夫人哼道:“她也太不守宫规了,见到德妃姐姐,应行跪拜大礼,她却如此敷衍,姐姐也不闻不问,实在太放任她了!”
毛夫人记恨皇后虎玉真珍,自然对皇后宫中的人也恨屋及乌。
我自然知晓这一点,只是我更知道,宫人的教养和宫中主子密切相关,虎玉真珍自身都孤僻桀骜,对皇帝都敢大呼小叫,她的宫令女官,自然也会效仿她的作派,我也不好说什么!
“见宫女面,如见其主人,怎好去论宫中礼制,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自然不好计较,也不用去计较了!”
彭夫人点头赞同:“德妃姐姐自然是讲大德的,我们便学着姐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何必给自己招来气受呢!”
毛夫人叹气笑道:“我当然知道德妃姐姐最好,只是学了姐姐这么久,佛经也抄了好多遍了,就是不管用!”
她两姐妹一唱一和,是逗我开心呢,我不依了。
“你们两个啊,就别再奉承我了,我自己这辈子都悟不出什么是德呢,你们何须学我,只要尽量包容别人就好了!”
彭夫人又道:“姐姐所说,可谓‘有容,德乃大’,妹妹受教了!”
毛夫人看看彭夫人,似是不解,话语怏怏。
“妹妹悟性大,不似我这般愚钝,以后若你先悟到的,可得告诉我啊!”
“让德妃姐姐开导你才好,我可没那造化!”彭夫人掩嘴而笑。
我摇摇头,嗔怪道:“我既非圣人,也非愚人,你们两打趣我,我可是听得明白的,如此我便闭口不言,看你们还有什么可恭维的!”
我们依旧说说笑笑,心无旁骛,自得清闲一日。
............
这日清早,各宫妃嫔都前去含光殿给皇后虎玉真珍请安,晨昏定省的宫规,任何人都得遵守的。
按着位分,李群英,胡昭仪,还有我列于前端,后面便是毛夫人彭夫人紧随其后,九嫔与世妇又列于她两身后,再有较低位分的世妇,便干脆在宫外静候。
“拜见皇后!”殿内殿外跪满了妃嫔与世妇,同声问安。
“姐妹们免礼!”虎玉真珍满面含笑,抬手示意。
“谢皇后!”众人起身抬头,皆立于殿中。
虎玉真珍的目光在李娥英扫来扫去,神色颇为怪异。
“李娥英…你脸上是怎么了?”
我望向看李娥英,她的眉毛竟然也参差不齐,和我一模一样,只是我画了假眉毛,旁人一眼看不出来,但她却任凭眉毛稀疏难看,不管不顾。
李娥英一脸的莫名其妙,忙伸手摸着脸庞。
“妾身脸上有何不妥吗?”
虎玉真珍又细细打量,一时没有吱声。
我便轻声提醒:“娥英姐姐,你忘了描眉吧…”
她赶紧摸了摸眉毛,惊道:“早起描眉之时,还是好好的,不知何时变成这样,请恕妾身失了仪容…”
虎玉真珍对李娥英一直是很客气的,便含笑安慰。
“无妨,你要不要紧,不如宣太医来瞧!”
“哎呀,德妃姐姐!”胡昭仪突然大叫起来,“你肩上好多断发…”
我吃了一惊,连忙朝肩膀上看去:“有吗?我怎么…..未曾看见?”
胡昭仪走到我身边,从我肩上捋出一把头发来,递到我手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上小蝶梳妆之时,也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掉起头发来了?
“这是怎么了?”虎玉真珍警惕起来,走下阶梯,看看李娥英,又看看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都变成这副模样?梳儿,赶紧宣太医来!”
梳儿应声说是,匆匆走了出去,去请太医。
李娥英一脸愁容,又细看我一番。
“妹妹,看你眉形,画得是好看,可是为何不见一根眉毛?”
我尴尬一笑,说道:“前几日也和姐姐一样,我便拔了个干净,描上假眉,以为没什么大事,可如今姐姐也犯上了这个毛病,看来,不得不仔细找出缘由了!”
我说着话,一边抚着发髻,又顺下一把头发来,真是愁煞人啊!
我听到身后毛夫人和彭夫人在窃窃私语,便扭头看了一眼,她两立刻不说了,只是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徐大夫到!”门口传来通传声。
只见徐大夫带着太医院的人匆匆走了进来。
“拜见皇后,拜见各位夫人…..”
“不用多礼,本宫宣你前来,是要给李娥英和德妃诊断一番,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二人毁了容貌?”虎玉真珍性子直,开门见山吩咐起来。
“是,皇后!”徐大夫走过来,看看我们,示意两人坐下,以便听脉。
徐大夫仔细的看着我们的眉毛,又审视一番我的断发,又各自诊脉听音,如此折腾一番,似有了定论。
“娥英娘娘,恕臣无礼了!”只见徐大夫伸手拨弄了一下李娥英的头发,竟然也摸下一把头发。
李娥英啊了一声,面色惊惶之极。
虎玉真珍看了半晌,急问:“徐大夫,可有分晓?”
徐大夫拱手说道:“回皇后,两位娘娘都是相同之症!”
虎玉真珍追问道:“那…到底是何病症?”
徐大夫有些不安,缓缓说道:“依臣多年的经验来看,应是中毒…”
虎玉真珍大吃一惊,只是一屁股坐了下去,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身为皇后,统领后宫,竟有人中毒,这岂不是她这个皇后的过失,损了她这个皇后的威仪?这还了得!!
不止是虎玉真珍,所有在场的人,都大为震惊!
当然也包括我!
我不得不怀疑,这病和那盆郁金香有关,终究,毛夫人也送了一盆给李娥英!
虎玉真珍一摆手,高声说道:“本宫要和太医一道,查明李娥英和德妃的病因,其他姐妹,都各自回去吧!”
众妃嫔听命,便拜别了虎玉真珍,离开了了含光殿。
“陛下驾到!”门口有人通传道。
高纬匆匆赶来,走到我两面前,盯着我们看。
李娥英抬起衣袖遮脸,说道:“陛下莫看,妾身丑得很。”
我坦然面对,便不遮不掩,让他看个够,偏偏他没看出问题所在。
高纬嘟噜道:“朕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不好好的吗,哪有什么异样?”
虎玉真珍说道:“陛下,你仔细看看,难道看不出端倪来?”
高纬见李娥英遮遮掩掩,反倒好奇了,伸手去拨拉她的衣袖,露出了脸。
高纬看着她的眉毛,先是一怔,随即大笑。
“朕的娥英变成鬼魅了,哈哈哈!”
李娥英几欲落泪,撅嘴说道:“妾身先回去了,我也学着德妃妹妹,描个假眉罢了!免得陛下耻笑妾身…”
她说着,真的起了身,低着头走了出去。
高纬又侧过头来,打量我。
“齐儿倒更好看了,哪有皇后说的这么严重吗?不就是掉了眉毛嘛…”
虎玉真珍没好气地说道:“陛下,亏你说得出来,两个妹妹都成这番模样了,你不心疼啊?”
高纬瞟了虎玉真珍一眼,嗔怪道:“皇后,你掌管凤印,统领后宫,出了这样的事,朕还没说你呢,你倒先说起朕的不是了?这后宫之中,到底是谁要害朕的妃嫔?”
徐大夫拱手说道:“陛下也莫太早下了定论,不一定就是人为下毒,或许只是各人不慎沾了毒虫毒物,入了血液,伤了肝肾,也是极有可能的!”
虎玉真珍想了想说道:“可是娥英和德妃皆是同样病症,那就不得不怀疑是有人蓄意为之,陛下既然怪妾身失职,那妾身就彻查此事,给陛下一个交待!”
高纬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皇后怀疑是人为,你便好好查个清楚,只是,不要冤枉了人!”
虎玉真珍应声说道:“陛下放心,妾身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高纬又说道:“徐大夫,既然你觉得是毒虫毒物引起的,那你便协助皇后一同查办此事!别让更多人遭受其害!”
徐大夫拱手说道:“臣遵命!”
很快,徐大夫和崔公公一道,命人在宫里喷洒药水,放置药粉,驱虫去秽,做好防范。
而虎玉真珍这边,一展皇后威严,在后宫中彻查此事,防止有人蓄意谋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