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降临,定有阴云先至;地龙翻身,兽鸟早明躁动;春江水暖,鱼鸭前知于人。万物阴阳造化,一二相得,兆已见矣。
所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听到洛不易的问话,瓦德诺面情也低沉了下来,斟酌了一下言语,皱眉说道:“无异常,一直都无异常,一直到罗京罗统领被害,手下府军将其尸身扔到与中州交界处,我才意识到不对。若是府军没有叛变,他们统领被人害死,怎么可能不炸营?就算是没有统领组织,但副统领呢?各级将官,各队队首呢?缘何能做出置天将殿荣誉于不顾,反跟西州州主搅到一起,做出抛尸于边界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但往往事非人能先知,沙赞的城府谋略想要瞒过一个只知观象书,充当传话的天象官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不知他又是如何能在府军统领罗京长老面前设计。
洛不易点点头,类似这些猜测他们天将殿讨论了好多次,但于事无补,既不能在妖魔来犯的节骨眼儿上强行攻打西州,又不能置府军于不顾,白白浪费了抗击妖魔的主力军。
“有线索吗?”洛不易问道。
瓦德诺赫然道:“说实话,并没有明显线索,还请洛殿主恕罪!”
这确实怪不得瓦德诺,他一个天象官而已,修为不高,算术又不深,又不能如白辰那般自星象中察觉蛛丝马迹,让他去找出沙赞处心积虑设下的阴谋无疑是有点强人所难。
对此洛不易自然知晓,是以冲门外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在瓦德诺惊讶的目光中自门外闪过一道玲珑身影,一袭黑衣包裹娇俏身材,青丝缱绻,进门便单膝跪道:“九香拜见殿主!”
不错,来人正是暗部的九香。
花韵离世,她一直掌管的暗部照理说应该由洛不易接管才是,可由于种种缘由,洛不易并未来得及与暗部此时的代管者接洽,也就未能真正掌管暗部。
当然,这并不影响洛不易利用暗部掌握的情报,毕竟他是天将殿的殿主,暗部再如何也该为他所用,这一点,九香出现在此处便是例证。
“先起来吧!你我也算熟识,以后当不用如此大礼。”洛不易说道:“关于府军叛乱一事,暗部查的怎么样?”
九香顿首起身,却仍恭礼道:“回殿主,我们发现西州有皇族遗脉渗透的痕迹,怀疑此事与其脱不了干系。而近日终于联系上了副统领耶冷,才证实一切果如所料。”
既然副统领并未遭劫,那早该率军平乱才是,区区一个沙赞绝对挡不下府军攻伐,想来其妥协至今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有办法让我见上这位副统领一面吗?”洛不易凝眉问道。
九香点头道:“暗部马上安排!”
“多久?”洛不易下意识问道。
九香胸有成竹,道:“一日即可!”
“可有难处?”还想着不要太难为暗部,是以洛不易有此一话。
却不料九香突地拔高音调,掷地有声:“暗部职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五州大地,各州之主的住所自然是重中之重,但或因环境,或因习俗所致便有了大小不同,风格迥异。
比如中州州主的家不过一座府邸,青州州主住处是青华宫,冰州州主所居乃是兽皮营帐,而济州州主听说是在一座水楼之上,西州呢?
说出来不怕吓人一跳,西州州府城中州主现如今的住所是用金沙筑起来的。
要说什么木头啊,粮食啊之类的可能西州少的可怜,但能于砂砾戈壁开采出玛瑙金沙等贵重物资,而这些东西往往被掌控在少数人手里,沙赞,现在恰恰是这少数人中势力最大的一个。
所以说西州是贫瘠,但贫瘠的是老百姓而已。
在被改名做皇城的州府城最中心位置,昔日的府军,现今的护国军在日夜巡护,保卫着那座金碧辉煌,堪与莲华寺一比的高耸宫殿,不仅仅是为了什么谨防妖魔肆虐,而是防止难民靠近。
天知道那些饿极了,穷疯了的难民会做出什么事来,须知晌午时分就有个瘦小汉子不要命了似的往这里冲,被抓住后不知悔改,大声叫喧,还将一身脏兮兮且破烂不堪的上衣扔向他们如今的军长耶冷,结果被护国军们怒起杀之,临死前还骂了军长几声。
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军长还被难民围攻过,被护国军统统刺死。
现在的西州有几个胆敢轻视护国军?
不过护国军一身枯黄的戎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在眼下即将入黑的时候,更显得没一点儿精气神。
但那只是说衣服,这队护国军的气势却是凶悍的紧,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
“国君有令,定要严防死守,不得出半点差池!”耶冷军长冲一队队护国军下着命令,指挥他们按照计划巡逻。
护国军们自然应诺而去,而耶冷却左右看了看,走到不远处,倚靠在一颗人抱大小的大树上,脸上不动声色,嘴上却说道:“西州府军副统领耶冷参见殿主,妖人在侧,殿主请恕耶冷不能以礼参拜!”
这时,树身中传出人声:“无妨,耶统领究竟掌握何等消息,还望耶统领以大局为重,如实相告!”
虽然声小,但正是洛不易无疑。
闻言,背靠大树,低着头做沉思状的耶冷隐隐激动了起来:“事发前夕,沙赞与几个西州家族势力携带物资一起到军营,说是要犒劳府军。对此罗长老虽有疑虑但其合情合理也并无不妥,于是应了下来,将除去值守外的府军召集一处,以示对州主的敬重。”
“可谁知一切不过是假象。那些西州家族势力竟是由他人假扮,用一张纸书便摄了府军将士们心神,待罗长老发觉不对时已然晚矣,与沙赞对峙却被联手轰杀!”
声音已是极力遏制,但悲怆之意灌然入耳。
沙赞身为州主,结交当地家族势力并无不妥,但据天将殿掌握的情报来说,那些势力并不具有将府军暗害的能力。
如此想来,定然是跟自其他处潜入西州的势力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这其中有没有妖魔的影子。
树中声音沉默几息,继而道:“耶统领是何时醒觉的,是否那纸书所载之术尚有限制?”
“殿主慧眼!”耶冷舒了口气,继续道:“当日属下的修为不过玄级巅峰,亦被其术克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罗长老落难。而后属下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又似被鬼迷了心窍般听令于沙赞一人,却在偶然间神魂清醒,了悟前因后果,却为时晚矣!”
“如此说来其术果有限制,对玄级巅峰便难以持久,地级更当无用。”洛不易声音再起,道:“军中可否还有清醒者?”
那纸异术的确玄异,与洛不易曾遇到过的皇族遗脉的那个长老所持的遗宝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皇族遗脉参与此事的可能性无疑大了许多。
耶冷叹气,悄声道:“那沙赞不知用了何等手段,如今只怕能清醒者百不存一,即便有人幸免于难,但局势诡异,谁敢轻举妄动?属下亦是循迹许久,这才有幸联络上了暗部的兄弟!”
既然能先下手控制了府军主营,坑杀了罗京长老,那么定有其他方法将剩余的府军控制起来,这点毫不意外。
况且以有心算无心,洛不易并不怪府军上下将士们没能识破计谋,事已至此,就连他想破局亦是难以下手。
想了想,才对耶冷道:“暂时还请耶统领委曲求全,待我查明一切,定还将士们一个清白!”
“谢殿主!”耶冷应诺,脚步挪动却已是存了退意:“属下不得离开太久,不然怕会被人察觉不妥,坏了殿主大计,请容属下告退!”
洛不易自然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马上道:“耶统领好自珍重!”
耶冷背着手走离大树一步,又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什扔在树下:“劳烦殿主代属下向暗部兄弟赔声不是,待事了,定以命相抵!”
音虽小,却掷地有声。
就在耶冷离去后片刻,一只手臂自树身中伸出,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却又悄然隐没。
远离金殿,洛不易将其拿出来,就着天上的月光才看清,原来是件褴褛衣物,上面隐约有几行字。
“非得此法不可?”洛不易冲一直跟在身旁的九香问道:“为了能在沙赞眼皮子底下寻处漏洞,好方便我行事,令暗部损伤几何?”
九香沉默良久,才道:“死得其所,便已足够!”
一个也好,十数个也罢,身为暗部人,死当暗部鬼。
轻掐法诀,破布似的衣服瞬间被燃成灰烬。
这仅仅是为了能与耶冷对接上便已牺牲一条性命,且是对天将殿对落神宫最为忠心无比的暗部人员,那么在暗部掌握的无数密报之后,又该有多少人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却未在青史上留下哪怕只言片语。
“天将殿负暗部良多,天下负暗部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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