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解之谜千千万,蹊跷之事万万千,谁又敢说自己已经将其穷尽?
西州是五州佛法的发祥地,虽然不及青州那般发展壮大成一州之中百十山,百十山上近佛观,但也是西州境内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
而且此地分以教别,其中有近三成的地域信仰佛教,可见其长久之盛。
今日,西州东部迎来一支朝圣队伍,队伍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一不有,既有衣衫褴褛的穷人,亦有衣着光鲜的富贾,不一样的是姿容各异的样貌,相同的是满脸的真诚,其目光之中坚定而又淡然,即便西州此时依然热如火炉,这些朝圣者照样精神奕奕。
人不可没有信仰,这信仰并非独独指的是神佛一类,有时候自己便是一种信仰。
队伍中为首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垂着头,佝偻着身子,手里拄着一根胡杨树树枝做的木棒,头上的花白乱发包着厚厚的头巾,被晒得发黑的脸上满是坚定之色。
西州便是如此,居民样貌有三大类,简单来说一是像老妇人这种与青州人模样一般无二的长相;二是如同西州州住沙赞白肤金发异瞳,自称羯族;而最后一种则是全身黝黑如同锅底,被称为昆族。
三种同族在西州的境地各不相同,头一种不用多说,乃是西州人数最多的,可想而知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是势力最大的一部分。
倒是后两种相貌大异,骨相非常,因行事作风与第一种有些差异而隐隐难以相融,势力影响自然也难与第一种相比,但总体来说羯族在西州的处境要明显好于昆族,这也是得益于州主沙赞的力挺,再加上其天赋所致,无从多说。
三者各异却因同为人族守望相助,其中自有多苦难言,此间不再赘述。
兴许是赶路太久,哪怕是心诚如众朝圣者也会疲惫,尤其漫漫黄沙,驼铃叮当,相当考验人心,于是这老妇人那张与青州人如出一辙的面庞略一思索后向身后众人招了招手,众人便各自从骆驼背上取下干粮,围坐在一起,而几匹骆驼则卧在他们身后,将他们围成内圈。
这是他们行走于沙漠中遇到沙暴时常常采取的措施,合众人之力对抗沙暴,往往颇有奇效。
还好此刻没有风沙,不然他们怎么也要受一番苦楚。
待大家将干粮与水囊准备好,老妇人才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进食。
干粮不多,水也不多,仅仅够他们维持生计,想吃饱喝足就不行了,谁知道这些东西又能够支撑他们走多久,万一要是没有补给之处就糟了。
因而人人都只是啃了几口干硬的馕饼,就着不多的唾沫咽下肚子之后,再奢侈地喝上两口水罢了。
“水已不多,千万省着些,待我们寻到新的绿洲之前,一定不能浪费!”
老妇人千叮咛万嘱咐,离了干粮他们或许还能撑几天,离了水的话连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不然他们路上遇见的干尸又是哪儿来的?
众人点头称是,老妇人所说是老成之言,他们并不反对。而老妇人已经是第二次带他们前往莲华寺朝圣,深受他们信赖。
见众人配合的样子老妇人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去朝圣了,但能遇见省心一些的众人也让她轻松不少,而此番第二次带他们往莲华寺,希望可以一路顺利到达。
“吁律律”
一声响鼻自众人背后响起。
“老人家,可否求口水喝?”
老妇人抬起头站起身,看见一麻衣少年身披纱布斗篷,骑在一头白毛驴子上,斗篷上的遮帽扣在头上,背上背着块长条木头,肤色不同于西州本地人被太阳晒得黑黄,又不似羯族那种惨白粗糙,冠面如玉,于日头下湛湛生辉。
朝圣者心自向佛,如可以,绝对不会对眼前人的苦难袖手旁观。
实际上老妇人也是这样做的,虽然他们水囊中的水也是不多了,但总不能不让人喝一口吧?
老妇人接过队伍中最后一人刚喝了两口水的水囊,绕过骆驼递到少年的手中。
接过水囊,冲老妇人善意地笑了一笑,晃了晃手中水所剩不多的水囊,往口中倒了两口,水液顺着嘴巴肆流道脸上,为他带来一分清爽凉意。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让你喝水已是难能可贵,为何要将水洒出这么多,可知那已是我等所剩不多的清水?”
一个羯族女子站起来指责少年道,而其他人见状也是站起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对着少年怒目而视。
为首的老妇人叹了口气,伸手想要向少年要回来水囊。她一时心软让这少年喝水不想却引起众人不满,但她也并不怪这少年,不仅是因为少年与她都是青州相貌,更是因为看得出来少年不是本地人,虽说浪费了一些水却是无心之过。
无心之过算是过吗?当然也是算的,起码这少年应该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擦去脸上水渍,又晃了晃水囊,道:“抱歉啊老人家,有两天没看见人了,一时有些难以自已。”
少年将水囊往羯族女子怀里一扔冲老妇人道:“浪费大家些水,却有一言相赠,前方十里之地还请绕行,那处已不适人族接近。”
说完骑着白驴离去,黄沙漫漫,几息之后人影消失不见。
老妇人从这附近来往圣地已不止一次,却不曾听说往前十里不得人族接近,本来对那少年仅有的好感也瞬间消弭一空,这少年浪费对他们来说珍贵至极的水,还为了面子随意撒谎,实在不该。
不过她到底心向佛法,仁善之意为先,因而并未太过在意,只希望她所记不错的话,往前十里左右正是一处绿洲,应当能在水囊里那一点点水用光之前坚持赶到。
只是心里仍然有个疑问,驴子可以在沙丘上跑这么快吗?
要知道沙丘之上不比普通地面,凡尖细而重的东西极易下沉,凡广而轻之物却能如履平地,这也是为何脚掌宽大的骆驼在西州极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可不仅仅因为其耐热又抗渴。若是换上驴子或者是马,只怕走不出多远就要因为蹄子常常深陷沙子且缺水而死在沙丘。
这时愣了半晌的羯族女子终于开口道:“这水…水…”
老妇人皱了皱眉头,一眼横了过去,作为领路人的她也有几分威势显现。让少年喝水是她的决定,这个羯族女子老是这般一遍又一遍地说水囊的事,却是令人生厌。
想到此处老妇人连忙默念莲华生咒,暗道自己竟然起了嗔忿之念,实在罪过。
“不是,这水囊…”
“善哉,水囊如何了?”
“水囊满了!”
满了?
老妇人连忙夺过水囊,入手沉甸甸的分量骗不了人,晃了晃水囊中的声响也是闷闷之声,打开塞子,里面满满的水映出头顶烈阳,重重迹象告诉她这水囊的确装满了水。
莫非是传说中的神仙菩萨?老妇人低头连诵阿弥陀。
刚刚路过的少年,老妇人口中的神仙菩萨当然就是洛不易,此时的他正在自己所说的不适人族接近之处勒马,不,是勒驴而立。
这里曾是一片绿洲,有花,有树,有草,最重要的是竟然还有水,一大汪的水,清澈无比,犹如碧玉一般,小兽在此悠然徘徊,饮水嬉戏,生机盎然,与各处沙丘相比简直是天上世界。
只是现在,或许在别人眼里此地仍是一片绿意,但是其实在洛不易眼里这里满地残骸,树木被推倒砸断,花草早已凋零,小兽死伤一片,尸体被晒成了肉干,而至于那片令人向往的小湖则黑浪翻腾,隐隐还有腥臭味从中散逸出来。
一个好好的沙漠绿洲变成了如此恶地,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这也是洛不易不让那队朝圣者从这里经过的原因。
洛不易俯下身子问龙马道:“此处可有诡异?”
“吁律律…”
龙马回应以响鼻,同时一双铜铃大眼睛不动声色的瞟向洛不易,见其没看它之后明显长出了一口气,这破地方不管有没有诡异,它都没打算去帮忙探查,实在是太臭了!
见龙马都没什么反应,洛不易知道此事靠不上龙马了,只好捏着鼻子自龙马背上下来,这哪儿是绿洲啊,这是黑洲啊!
想他自吴烟被黑洞吸走失踪后,一直在附近转圈寻找吴烟的踪迹,直觉告诉他,吴烟绝对没有走远。
只不过今日转悠到此处,发现竟然有座奇异“黑洲”,令他惊疑的是他的气机竟然将之探查不透,也是令人生畏。正思虑间,发现竟然有朝圣队伍踏破了他正思虑间,气机向四周扩散,发现竟然有朝圣队伍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这才有了刚刚喝人家水,装作高手样子的情形。
但是此地仍旧诡异无比,他捉摸不透,于是将三千剑自背后唤出,御剑飞起,往这小湖上飞去,有何诡异一探便知。
俗话说的好,所谓无风不起浪,事异便有妖,尤其是这黑乎乎的湖水在此并无半丝风动的环境下仍然波浪阵阵,说是这水里没有东西,洛不易可难以相信。
而若真有什么东西的话,洛不易此番行为当真算得上是挑衅了,或者是把自己当成饵食,逗弄一下水中之物,无伤大雅。
技高人胆大说的便是此了。
就在洛不易眯着眼一寸一寸细细寻觅水下动静时,一张比湖泊还要大的嘴巴从湖下猛然拱起,向着洛不易咬来,势比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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