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携壶酒乱天下,最难孤身无夜话。
嵇长歌从妖魔异界中区区一无名小卒一场场战斗打下来,最终成为妖魔异界的圣主,左右万万妖魔生死,一直都是单枪匹马。
他不知道那样做值不值,但是那个人说了,他就会去做,哪怕为此将一身修为葬送,将长生抛下。
后来他逐渐有了自己的心腹,自己的亲信,甚至有人愿意为他不顾生死。
但无数年之后,无论如何也再找不到一个他心甘情愿为之赴死的人。
以至于为何会挡在洛不易身前,替他受了皇族遗宝的重重一击,身形险些就此溃散的时候,嵇长歌不由怔了一怔,他堂堂妖魔圣主,竟会替人挡了一击?为何,就仅仅是因为这洛不易是她现在新认的主人?
嵇长歌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他知道,这时神魂消散的前兆。
以一丝残魂苟活近十七年,为圣教劳心劳力,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毕竟他所擅长的并非神魂之道。
在他怀中,洛不易额头印记逐渐亮起,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下一刻就会醒来。
而此时钟期把玉玦收起来后走将过来,看着狼狈的二人开口道:“圣祖遗宝会将这位天将殿少主的神魂意识暂时封印,你替他受这一击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我可以亲手将之灭杀!”
然而此时的嵇长歌已经听不清钟期说什么了,眼睛似闭非闭。
但洛不易却站了起来,嫌弃似的看了眼嵇长歌,对眼前满眼震惊的钟期道:“就是你用皇气把主人神魂给封印起来的?”
声音幼稚清脆如总角孩童,而且还是个女童。
钟期道:“虽然不知你神魂如何躲过圣祖遗宝的封印,但这般装神弄鬼又是何必?”又一个预料之外的情况,他倒是宁愿相信洛不易是用什么秘宝挡住了自己圣祖遗宝的一击。
“哼!”
这个“洛不易”轻哼一声,甩了甩手中的三千剑,嘀咕道:“这种货色都搞不定,还得劳烦姑奶奶出手,真不知道你是笨还是蠢!”
一声抱怨不知道是在说洛不易还是说其手中长剑,反正那三千剑闻言委屈无比地低吟了一声,犹如犯错的小孩子见到了自家长辈,想解释却又不敢开口。
“故弄玄虚!看招!”钟期等半天不见“洛不易”回应自己,有些气急的同时也是打算出手试探一番,不搞清楚状况,他心难安。
见钟期拳掌打来,“洛不易”将手中长剑提起挽了个剑花,一脸轻松地接下了钟期笼罩着罡气的手掌,也不反击,只是用剑身轻轻将其拍开,等其一拳打来的时候再次拍开,钟期打的越急,长剑拍的越快。
终于在数十次尝试之后钟期停止了这种行为,他不是那种不知进退之人,尤其在情况超出了他的掌控之时,心中已经有了退走的念头。
“就仅仅这样而已?入微?”似乎对于这种情况“洛不易”还有些许不满意,嘟了嘟嘴道:“没有别的手段了吗?”
钟期脸色难堪之极,他乃遗族族老,更是半步宗师级高手,被如此看轻实在是天大的污辱,于是道:“既然如此,那就接下老朽这一击!”
脚尖连续点地,与此同时更是绕着“洛不易”不断疾走,越来越快,越来越看不清身形。
“八龙夺珠!”
围绕着“洛不易”的身影现出八个一模一样的钟期,均做出妖龙吐珠之势,炎阳劲气更是炙热无比,朝“洛不易”齐齐射出。
这是真正的天级一击,钟期若是方才对洛不易使出这一击的话,洛不易怕是早已重伤甚至陨落,只不过这一击可不是随便就能打出的。
钟期年岁已高,再过几十年只怕就到了极限,而越级打出这一击已是用了他余下近乎所有的寿命,除非能够再次突破入天级,否则他用不了几年便会就此寿终离世。
但是这天级的一击并没能让“洛不易”重视起来,手中的三千剑首次主动挥斩,只轻轻一下,甚至连剑气都未出现,钟期那八道身影一滞,连同手中发出的炎阳劲气都轰然破碎开来,散溢到四处。
重新现出单单一道身影的钟期难以置信道:“你…怎么看…看出老朽真身的?”
对于回光返照般的钟期口中所问,“洛不易”没有回应半分,任其郁郁中断气离世,然后才走向自“洛不易”重新站起便处于发懵状态,连调息都忘了的段老,对其说了一句:“笨蛋!”然后双眼一闭,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山顶之后隐约有府军呼喝声传出,漫山遍野的府军围了上来,应该是山下的府军听到此处动静,派军队查探而来。
段老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危险总算告一段落。
远在青州的州府城中,九戒堂依然热闹非凡,更是因为传说这里曾有青华宫的小公主在此说书打板而引起诸多内城大人物的兴趣,时不时会有一些名门望族的弟子微服到此,体验一番不同于门阀内的雅俗之趣。
比如被天下读书人称作“赵三分”赵家的赵明珠小姐便坐于二楼,用九戒堂提供的茶刀从茶饼上切下两小块普洱茶丝分别放到自己眼前及另一个茶杯中,再提起茶壶,用刚烧开的水将茶丝冲开,然后再将浮水倒掉,再倒入一些水,如此这般重复三次之后,才将水加满,顿时馥郁茶香气随水气升起。
“让公子见笑,明珠在家里习惯这样服侍爷爷,若有怠慢,还望见谅!”明珠小姐手捻香帕轻笑道,如此佳人称得上是明眸善睐,巧笑嫣兮。
而令人更加侧目的是坐在其对面的居然是个破落书生,一身朴素到打了两个补丁的儒衫,明明原本是青色,却被浆洗的发灰发白,就连人也不是如何清秀,五官最多称得上是端正,倒是一双喜人的卧蚕看上去使人印象深刻。
书生闻言连忙起身做了一揖,郑重道:“学生不敢,能得明珠小姐赐茶是三七的荣幸!”
不错,这书生正是当初欲求书于赵家,后来结识洛不易等人,机缘巧合入了青华书院藏经楼的三七。他一直求学于藏经楼,经久不出,此次出来是打算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到终南观拜祭梅道人,却刚好遇见了同样去祭拜的赵家明珠。
可惜的是终南观中已无一人,两人于门外焚香拜了三拜后不得不离去,只是临走时不知赵明珠出于何等心思竟将其带到九戒堂,才有了眼下这么一幕。
明珠小姐嘴角撩起轻笑,说道:“当初因家中祖训没能助公子求得藏书,明珠在此赔个不是!不知公子现在何处求学?”边说着边将一杯茶水端给三七。
三七哪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尤其对方还是位女子,一时间手忙脚乱地接过茶杯,却不小心碰到了赵明珠的指尖,不由心中一荡,脸上却是通红一片。
而赵明珠虽是大家族中的小姐,但除了爷爷赵铮明几乎没有接触过别的男子,被三七猛一碰到指尖,倏忽间有红霞飞上了脸。
佳人飞虹,煞是迷人。
见此情景,三七不由喃喃痴道:“美人明珠桃花面,等闲春风吹不开。”
赵明珠刚回过神来,听到三七念念有词,不由问道:“公子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三七脸上臊红一片,连忙掩饰道:“小姐方才问学生在哪里求学,学生回答在青华书院…”
赵明珠作恍然状:“原来是州主门生,这样倒也不错。若需孤本古籍,可到赵家寻我!”说着慌忙起身,一礼作别:“出来已久,家人会担心,请恕小女子先行告退!”
虽然没听清那三七书生方才念叨的什么,但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从小到大没有少见过。她只是闲来无事遇见故人心生好奇,并不打算给自己招惹些难缠之事,扔下半碇银子后离座而去。
三七收起没来得及做完的一礼,看了看桌上的银锭,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被尚还有些滚烫的茶水呛得咳嗽连连,然后抹了一把脸,大笑着走下楼去。
书中亦有颜如玉矣!
而他们走后,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华青掀开黑纱斗笠的面纱饮了口茶水,一脸的若有所思。
这就是男女之情?
女子请茶,男子懵懂;男子欣喜,女子难为情;女子退却,男子亦弃之。
太复杂,有这功夫还不如拉两手二胡。
近来她出门没了去处,花韵说是要回去中州开酒楼,还邀请她参加什么开业大典,真是岂有此理,中州不比青州,她能随意往来,何况她身为一州之主,万一再有妖魔趁她不在胡作非为,而她又不知情,没能及时阻止,造成大乱,这祸患谁能平定?造成的损失如何恢复?
都说做成一州之主是华家的大幸,可幸与不幸唯有当事人才有资格评定一二,他人置喙最多只能算得上隔岸观火而已。
“缨儿,结账去吧!”华青吩咐道,这里没有华凝存在的痕迹,只有三楼的常客们有时尚能提起一二,从其只言片语中听出些许过往,轻笑哂之。
既然是这样,那便不用再来了。
反正她不在,他也不在。
即便在了,她也不见得会来。
红缨一身红袍锦衣,不知道的恐怕会将其当做哪家的富贵小姐,听到华青说话急忙起身应了一声,然后留下银两,两人结伴回了青华宫。
是夜,青华宫中二胡声响了一夜,众宫人有苦难言。
只是声声心事有谁知?
昨宵独梦未见卿,雨骤风急,浮世沉沦谁打萍?
今亦无梦不复醒,繁花落尽,呓语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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