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汉一如既往地推开院门,打算上街买菜,好给自己老伴儿施展厨艺的机会。
这是她近十几年唯一有兴趣做的事了,而对于她的兴趣,吴老汉向来是有求必应。
就像是昨晚,老伴儿提出想给三个客人做两个菜的时候吴老汉就没反对,难得有看起来这么顺眼的人到家里来,想必老伴儿也是高兴。
当然,那个看起来比他还老的除外。
后来他看中的那位公子没有如他所想与老伴儿一夕欢好,也是可惜了,那公子看起来儒雅,一身书卷气,没准儿便是哪个大家族出来的子弟。说起来,老伴儿年轻时的确被中州的大老爷给看上过。也是,毕竟老伴儿那么漂亮。
今一早起,那位领头的少年与自家老伴儿见了一面,彼此相谈甚欢,看着比平时要更多几分神采的老伴儿,吴老汉心里也是高兴的紧,不枉他让几人借宿,不仅赚得了银两,还能让老伴儿笑上一笑,真值!
或许他一开始就该带那少年去找老伴儿耍子?
吴老汉所在的村落距离中州不远,气候与其相仿,这七月末的时候尚还有些晚令菜蔬让吴老汉挑选了一番。
这在平时可是根本不能够的,平时拮据的家境捡些没人要的菜叶子也就是了。至于为何不像别人一样种几亩薄田,主要是他年纪太大,再一个就是他舍不得离开老伴儿太远,太久,要不是两人必须做饭吃东西的话,他都不想离开院子,整日陪在老伴儿身边不好?
街上跑过一群道士,引得村民瞩目不已,吴老汉自然也不例外,乐呵呵地看着道士们离去的背影暗道现在的修者的确比以前多多了,这放在十几年前根本不可能有的事,那时候五州禁令还没解除,若没有妖魔大肆入侵,基本都是靠府军来维持安定。
如果那时候没有五州禁令就好了,大门小派的修者四处活动,他老伴儿也不会被…
吴老汉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么多年早就看开了,要不然自己五十来岁的年纪也不会主动为老伴儿找耍子了,再怎么也不如活下去不是吗?
绕过一个摊位捡了两颗梨子,这是她最喜欢吃的果子了,可惜每年只能这时候吃上几天,虽然去村外的密林里找找也能找到,但那种野生的哪有这种特意栽种的个大汁甜?
至于他自己爱不爱吃,想不想吃都无关紧要,他跟他老伴儿谁跟谁啊,一个人能过得稍微好点儿就等于两个人过得都好。
“老姐,这两个梨子几个铜板?”吴老汉乐呵呵问道。
这位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对自己村里的吴老汉也并不陌生,何况每年还会从她这儿买几个梨子。
只是白发老妇人定眼看了吴老汉一下,迟疑道:“你怎么还来我这儿买梨子?”
吴老汉一愣,以为白发老妇人是暗示他今年的梨子贵,这在往年不是没有过,因而笑道:“老姐,多少铜板你说吧,这回手里的余钱足够!”昨日那个比他年纪还大的老者给的是粒碎银子,而且个头儿还不小,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手头都会“阔绰”一些。
“什么铜板不铜板的,你快回家去吧,你没见道士们往你家跑了吗?哎呦,早知道你出门少,没想到你连这些道士在村子里转悠两天的消息都不知道!”白发老妇人也算是个热心人,见吴老汉什么都不知道赶紧出言提醒了一句。
吴老汉懵了,嘴里喃喃道:“道士…我家…坏了!”随之一惊,丢下手中刚买的菜和水灵灵的梨子就往家跑去。
可不能出事啊!
茅山的道法相比于青城山龙门派及龙虎山略有不同,可又算博采众长,既重视符箓,亦重视法术神通。
其门人弟子们虽然法袍与天师们极为相似,但与其单修道法不同的是本身身手也不错,不说能以肉身武技取胜却也不可小觑。
而在吴老汉的家门口一群茅山弟子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开,为首的中年领队眉头一皱,冷哼道:“想躲在里面不出来?罗文,罗英,备法坛!”
“是,罗武师兄!”
罗文,罗英是一男一女,在这支队伍中是实力仅次于领队罗武的茅山弟子,听到罗武的话后对视一眼,自身上取下来布袋,从中拿出一方锦布放在地上,在锦布左右放上贡品和灯烛,中间则是一精致香炉。
只见罗武步魁踏罡,不知从何处抽出三支檀香,翻手一抖,檀香冉冉燃起,将其插在香炉后嘴里念念有词道:“法正阳和,灵气激昂,明神归位,开坛大吉!如意法坛中将急急如律令,起!”
地上锦布腾地升起,如底下撑着一张案桌似的,刚好到罗武半腰停止不动,悬浮在了半空。
“兀那女魔听着,我乃茅山大智真人座下弟子罗武,识相的速速出来自戮于此,不然法术攻伐岂是你能抗衡?”
罗武此番行为唤做叫阵,算是茅山一贯的作风,他们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万事万物都应留一线生机,不可杀孽过重,故而先礼后兵,以彰其德。
然而院内依旧并无半点声响。
被妖魔无视的感觉岂是好受?反正这回作为领队的罗武脸色发黑,怒道:“冥顽不灵!”
手上拿起一张黄符,于香火上绕了一圈,符箓瞬间被点燃,被他贴在大门上。奇怪的是这张本该顷刻燃烧殆尽的黄符却仅仅烧了个小小的边角,照此速度,全部烧完只怕得有半柱香时间。
罗文上前恭维道:“罗武师兄法力高强,这分疆符一贴,那女魔只怕再想出来也晚了!”
罗英也道:“有罗武师兄在此定然万无一失,我这便吩咐其他师弟把守前后,以防女魔狡兔三窟!”
众茅山弟子听令将吴老汉的屋子围了起来,每一面都有最少两个弟子,而院门正面罗武,罗文,罗英三人依次站好,彼此看了一眼后双手同起法诀:“界以封边,魔以分疆,经阴辨阳,匿无所藏,奉三茅真君赦令,结!”
三人协力下法力如同一泓清泉打向门上符纸,然后自符纸上升起半透明光芒将整个院落围住,形成结界,而这并没花费他们太大的法力。
结界中灵气肆虐,净化一切不洁之物。
紧接着院中有女子沙哑声音响起,那声音听起来与其说像是一声嘶吼,更像一声哀嚎。
而随着哀嚎声响起,分疆符形成的结界为之一颤,险些崩溃。
见状罗武大叫:“不好,此魔实力不俗,诸位师弟快快相助!”
“是!”
其他弟子闻声以自身法力加持结界,结界光幕为之一正,再无半分震颤。
罗武轻舒了口气,凭他之力不是不能稳定结界,只不过那样的话他与罗文,罗英三人的法力就不够圆满,待会儿与妖魔战斗起来有个万一状况岂不危险?
“文师弟,英师妹,我主持结界,你们祭符,快!”罗武下令。
罗文,罗英马上应道:“是!”同时自布袋中取出符纸夹在手指间道:“天有青冥,地有幽冥,天地所属,妖魔现形,吾奉皇天后土急急如律令!”念着法咒的同时将符纸向檀香靠拢过去,最后只需以香火之力引燃符箓,现形符自会起到作用。
可正在此时有一道身影却将贡品香火用手臂拨拉到地上,连同锦布都被扯掉随意扔在一边。
而由于法坛被毁,茅山众弟子被反噬倒吐一口鲜血跌在地上,而因为修为最高法力最为雄厚所以主持结界的罗武也因此萎靡不振。
“罗武师兄!”罗文与罗英虽然也被反噬,但只是法术未完成而法力躁动,相比罗武要好上不少,连忙跑过来将罗武搀扶起来,助其打坐调息。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坏我茅山弟子除魔!”罗文怒火冲天,换成谁都是如此,本来在为百姓降妖除魔,却被人打扰,以至于众同门受了伤。
来人长长舒了口气,看向三个师兄妹,满脸紧张道:“我…我是吴老汉,这里是我家!”
“你家?”罗文皱了皱眉,问道:“你跟里面的女魔什么关系?”
吴老汉面色一苦,慌忙道:“什么女魔,你们可不能瞎说啊,家里只有我老伴儿在,没有什么女魔!”说着便要开门往里走去,却被结界残存的力量弹开摔到了地上,双手双脚朝天,哀声载道。
“吴老汉你别白费心机了,这片院子已被我等设下结界,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也进不去,你休想放跑那女魔!”罗文话语间极为抵触吴老汉及其口中的老伴儿,不出意外的话,吴老汉所谓的老伴儿便是女魔,也就是他们此次想要消灭的目标。
什么结界,什么女魔,吴老汉根本不懂,只知道这些道士是想要对付家中的老伴儿,而她现在很痛苦,那声音他只在十七年前听过!
看着门上贴着的那张烧了近三成的黄符,吴老汉挣扎着站了起来,蹒跚着跑了过去,打算将其揭下,那样的话就能救下老伴儿了吧?
然而万事万物总是事与愿违。
调息完毕的罗武吩咐道:“师弟,师妹,拦下这老汉,看师兄我再施法焚烧此魔!”
罗文,罗英应诺,只得强行将吴老汉死死按住,然后便听道罗武念诵咒文:“天火煌煌,地火汤汤,请诸一火,焚如烈阳,上请火德真君急急如律令,燃!”
“不要!老伴儿啊!你们这是造孽啊!”吴老汉涕泪肆流,几次三番想要挣脱可又哪是罗文和罗英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罗武念咒,燃符,请火。
于是,在吴老汉的惨叫声中,在众茅山弟子的敬仰目光中,一朵橙黄火焰凭空而生,朝着吴老汉的院子落下。
此火非凡火,人中燃薪火,一火一燎原,火火相簇生。此火若是落下,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能将这院子连同里面的女魔烧个干净。
这一火的威力竟堪堪有了一丝地级的味道,难怪众茅山弟子仰视,罗武也不愧是此次下山历练的领队,端的是修为高超。
然而这一朵火焰却在刚要落到屋顶上的时候,火焰慢慢变了方向,径直飘向了他们身后,同时一道清朗嗓音响起:“是不是要赶尽杀绝啊?给条活路走行不行啊?”
众人望去。
一潇洒少年郎俏生生立在当场,手指尖一朵火焰滴溜溜转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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