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者,人之根本也。人无神,便如行尸走肉,人有神,则能感悟天地,惠及自身。
明者,心神空明通透,智慧圆满也。
以修者为例,玄门修者自入玄级起,所学法术神通有意无意都会涉及到神念的应用;欲入地级更是要神魂与天地相通,感悟之,道法之;此为何?盖其修道,修长生,修神成仙也!
神藏身,身养神。神有阴阳之分,若离体,阴神如鬼,阳神如仙。鬼者,魑魅魍魉,游魂荡魄;仙者,超乎凡世,日月之灵,天地之精。
神而明者,谓之神明。
固有天地所钟,收以枷锁,赐予规则者,地府众鬼神,天庭众仙神也。
当然,如今的五州大地神道不昌,鬼神也好,仙神也罢,早已没了半分踪迹,只留下只言片语夹杂于些许传说之中。但就算如此,百姓们也仍是出于种种目的以香火供奉之。
这阎王爷便是传说中地府的实权掌控者,而且数量有十位之多,如果这明珠小姐口中所说无误,那必然真是遇见了阎王爷,只不过这阎王爷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
想到此处,梅道人不由一晒,若她遇见的是真的阎王爷,那自己说什么也不敢趟这浑水,我滴个乖乖,那可是传说中“让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天明”的超级大神,别说自己了,就算把五州大地所有修者绑在一块扔过去,估摸着也不够人家一支笔划拉的。
修者又怎样?没跳出三界外,仍在五行中,万物生灵,又有哪个不归他管?
要不怎么世人都说神仙好,两袖清风云彩飘。
或者明珠小姐遇到的只是蕴藏在神像里的一丝神意?这倒有可能,神意无意,它可不会管你是好人坏人,敢冲撞了它,不死也得脱层皮。
其实就梅道人本人来说,他更希望明珠小姐是因为冲撞了神意,因为这样起码证明了这世上是有可能存在鬼神的,而且他也更有把握将明珠小姐唤醒,毕竟若有鬼神,那么他们这一脉的鬼神之术也应当不是骗人的,里面所述借助鬼神救人于危难的法门也同样错不了!
“我的明珠儿啊!爷爷在这儿,爷爷在…”赵老爷子上前将不住打颤的宝贝孙女儿抱在怀里,心疼地抚摸着她苍白的面庞,将希冀的目光放在梅道人身上,问道:“梅道长,可看出什么来?我家明珠究竟是怎么了?”
此时的赵铮明哪儿还有半点赵家家主的气派,完全就是一心忧至亲安危的普通小老头儿,当然这也说明赵铮明对这个孙女的确是疼爱有加,估计换上他儿子或者孙子就没这么上心了。
梅道人也不做声,俯身伸手将明珠小姐额前散落的青丝撩到一旁,观其眉宇之间似有一片青气上下浮荡,飘忽不定。忽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悄然用余光瞥了身后的凌春秋一眼,见他也同样有些惊愕,知道自己并未走眼。
遂站起身来,沉吟道:“明珠小姐为鬼神所惊,神魂荡。吾有一法,可凝小姐神魂,安其心思。问赵家主可敢一试否?”
梅道人这一番话,相当于对明珠小姐的遭遇定了性,乃是冲撞“鬼神”所致。
赵铮明惊喜道:“还请道长相救,赵某不忘大恩大德!”
而旁观的凌春秋欲言又止,眼神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答应的事再难办也得去做。梅道人从怀中掏出一方墨绿大印,咬破舌尖,一口热血喷在刻纹上。
没办法,他本以为跟凌春秋出来真是喝茶的,许多法器都没带着,谁知他本意并不在茶,而是自己。
幸好他们这一脉的印信一直随身携带,不然就要颇费一番手脚了。
梅道人举起大印,在赵铮明与凌春秋惊骇的目光中,狠狠将其砸向自己脑袋。
“这!”
“老友!”
大印落下,隐约泛起幽光,在距离梅道人额间寸许之时忽然静止不动,似乎刚才狠狠砸过来的一幕是场幻觉,而那方大印本就一直在那个位置。
与此同时,梅道人的身影晃了晃。凌春秋刚要上前扶一把,却发现梅道人又站直了身子,而在他的脸上,一方印记泛起红光,沿着字迹纹路流动。
梅道人再晃,像是终于坚持不住,跌坐向地上。
早有所准备的凌春秋连忙双手虚托,打算接住老友,却发现老友的身影竟穿过了自己!可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身前分明还站着一个梅道人,手举大印按在额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梅道人在布置幻境不成?赵铮明也瞠目结舌,自家藏书甚多,他也读过不少野史杂记,自觉对玄幻之事尚有几分了解,可今日之情景打破了他的认知,怎么可能有活生生的两个人?
跌在地上的那个梅道人艰难地站起身来,动作沉重而缓慢,迈步走向赵铮明,或者说赵铮明怀抱中的赵明珠。
当然不可能有活生生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凌春秋凌大儒到底学识渊博,博闻强记,更因老友是修行中人所以对一些传闻颇感兴趣,他也终于意识到此时梅道人的状态,正是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境界,神魂出窍!
可他仔细看也发现老友这神魂出窍与传言中的有些许不同,不但没有灵动飘飘如仙,反而沉笨如钟,也没有让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神奇特性,身上更是透出如脸上印纹一般的红光。
只见第二个“梅道人”艰难行至赵明珠床前,在赵铮明惊恐的目光中右手缓慢而坚定地伸入赵明珠额头,进去半截手臂。
“啊!这…”
赵铮明刚叫出声,这个“梅道人”的身形竟被震的一阵晃荡,然后被反应奇快的凌春秋以手掌制止。两人交换眼色,明了这等神异术法非同寻常,异常危险,轻易打搅不得,只得屏气凝神,静候施法完成。
窗外月色渐起,两个梅道人的身上汗如雨浆,尤其是那个冒红光的,身形越来越淡,脸上的印迹只剩下最后一道,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凌春秋内疚不已,一本古籍又如何?万一老友因此事有个三长两短,他必以死相陪,什么古籍都要一起灰灰了去。
好在老天保佑,冒红光的“梅道人”面上一喜,探进赵明珠脑袋里的手如长龙吸水一样抽了出来,在印迹消失前,身形化作红光投向真身。
“呃!”
一声闷哼,梅道人仰天倒去,幸而被临时充当帮闲的凌春秋及时搀住。
“幸不辱命!”梅道人在老友搀扶下,颤抖着将印信收回怀中,见赵铮明眼露惊喜,不禁神情怪异地嘱咐道:“明珠小姐神魂已无碍,但她会不会恢复正常还尚未可知,赵家主要好生照料才是。”
凌春秋见老友的神态,心下也有几分猜测,当即道:“事既已成,我与梅道长便自离去了,世侄告退!”
赵铮明眼角微颤,却仍是含笑说道:“辛苦梅道长出手,待明珠儿好转后必有厚礼相赠!”转而对凌春秋道:“有劳世侄替我送一送梅道长,我心忧明珠,便不出门了。”
凌春秋连道不敢,搀着梅道人走下阁楼,循着来路走回大宅门口。
而偌大的宅院大门,只亮着四盏灯笼,灯笼下老房头儿等在一辆香马雕车旁。
“脑夜…夜酿我…我备侧…给样啊样位!”
头昏眼花的梅道人听到这声音更觉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在地上,好在有凌春秋搀扶着。
凌春秋说到底一介书生,搀着梅道人走了这一路已是气喘吁吁,连忙将其在车夫的帮助下扶进马车,松了一口气,对老房头儿道:“谢过世叔,我等这便走了。”
抬腿跳上马车,钻进车厢,马夫长鞭一挥,马蹄哒哒而去。
借着车厢外灯笼漏进的微光,凌春秋看见老友梅道人靠着车厢,双眼微闭,脸色忽明忽暗,不禁暗叹一声:“委屈老友了,没料到今日赵家这般怪…”
话未说完,见梅道人左手轻抬,食指指向车厢之外,凌春秋心中一凛,赶紧闭上了嘴。
一时间,唯有马蹄声哒哒作响,车厢吱吱呀呀。
少倾,车厢外传来人语声:“两位客人恕罪,近日老爷因心挂小姐之事,时常大发雷霆,故而宅院里人人自危,躲进房内以免受到牵连,这才招呼不周,怠慢了两位。”
却原来是车夫主动搭话。
凌春秋看了一眼梅道人,见他仍是双目紧闭,于是自己也就懒得搭理这车夫漏洞百出之语。
什么时候区区一介车夫可以代表赵三分赵家人了?也不知道是哪一路的探子。凌春秋不禁嗤笑一声,便学着梅道人的模样,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明珠小姐是患的什么毛病,小姐平日里最是善待我们这群下人,近来见她遭难,我们都是关心无比,两位客人能否跟我说道说道?”
车夫似乎真的是出于好心,但车厢里寂静无声,没人搭理他一句。
马车驶向外城,一路上车夫健谈的紧,话语不停,可车厢内两人似是已经睡去,没一人答话。
马车不快不慢,但终于还是到了一座道观前。这个道观山门上方没有牌匾,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山门前还乱七八糟地堆了许多砂石断木。
“吁嘘嘘…”
马车一顿,凌春秋与梅道人同时睁开眼睛,不待车夫开口,便双双搀扶着离开了车厢。
车夫见两人无视自己,也只得驾着马车灰溜溜离去,不敢多说一句话。
月光如水,梅道人看着自家道观的大门,苦笑道:“果然,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鬼神存在!”
“所以的确是人为?”凌春秋追问道。
“你不是看出来了吗?那明珠眼开眉顺,已然不是完璧之身。鬼神再怎么说也是神明之属,岂会如此行事?”梅道人反问凌春秋。
凌春秋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问道:“你觉得那赵家主…”
话虽未尽,意思已到。梅道人不满道:“你这是考校我?,他自然是早就看出来了。此番寻你我前去,一是救他孙女,二是想以你我之口,为其留一个清白之身罢了。”
“看你这一路上气色恢复的不错,走路都不用我搀着了。”凌春秋突然道。
梅道人嘿嘿一笑:“我就没想着瞒你,只是气不过那赵铮明算计你我,吓他一吓而已。区区一未入品级之神魂,手到擒来。”
凌春秋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却又叹道:“人生多有不称意,可怜无数满星河。”
梅道人闻言一愣,忽而大笑不止。
人生那得全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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