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闻之色变。
她一路上给裴渊写信,却不见回信,心头总惴惴不安,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王阳向她使了个眼神,神色镇定:“知道了,师父放心。”
等文谦沉沉睡去,二人才出屋外说话。
“你别担心,”王阳随即安慰道,“九殿下没有大错,圣上顶多也只能禁他的足,不能将他如何。”
“我知道。”晚云道,“师兄快去传信,不必顾虑我。”
王阳拍拍她的肩头,不多言,转身而去。
晚云独自站在院子中央,只觉心头七上八下。
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她想到皇帝那张阴沉的脸,愈加不安。
一阵秋风吹来,天边压来低沉的云。
直到那灰色的信鸽从后院飞出,飞往京师的方向,她才徐徐收回目光。
“晚云。”
她回头,看见姜吾道在身后向她招手,“随我来。”
晚云应声,随他入了屋子。
里头乱糟糟的,尽是文书,晚云撇了一眼,看信封上写着讣告二字。
姜吾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即将信封收起,道:“你师兄的婚事虽然仓促,但好歹是他大喜的日子,该高兴还得高兴。你师父的后事,由我来操办便是。”
晚云点点头:“有劳师叔,有我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确实有。”姜吾道指了指榻上,让她坐下。
他疲惫地揉了揉叫,晚云赶紧给他倒了杯热茶。
他轻抿一口,徐徐道:“你师兄的婚事在三日后,你师父……至多也就一个月了。届时五百家分号的主事,还是各道商会的旧友都要前来拜谒。你师兄若要即刻接任掌门,这些人未必认得,也未必服他,你师父的意思,要我和你师伯陪着他,等过了年,一切安稳了再回去。”
晚云点点头,“如今确实稳妥些,师叔是要同我说京师分号的事?”
“正是。”他微微叹息,只觉得一阵心累,“堂楼动工在即,十月和市,十一月清账,正是忙碌时,我想要你回去主持大局。”
晚云垂眸,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想给你师父守灵……”
“便依师叔所言。”晚云打断道。再抬头,眼眶红了,“我在宅子里设灵堂,在那里给师父守灵也是一样的。而且师父在京师旧友诸多,让他们也有个拜祭的地方也好。”
“委屈你了。”姜吾道欣慰道,“你师父将你二人教得好,光是这点便让我望尘莫及。”
晚云道:“那也有师叔的一份功劳。师叔好好跟我说,这些事里有什么讲究的?”
“我自然会与你好好交代。”姜吾道说,“这些事于你虽然生疏,但处处都有你可请教之人。堂楼营建之事,你师父已经托二殿下找四殿下帮忙,只是突生变故,还未来得及拜会,你回去都头一件事情先去找他。和市和年末的清账都有三个掌柜帮忙。只是有一件事,能帮你的人屈指可数。”
晚云想了想,问:“皇城司?”
姜吾道点点头,“京师分号的主事身份不一般,既要管京师诸事,亦要各道汇总的消息,这事也有一副手帮你,待你返程,我便令他去拜见你。但你要记住,他只能替你办事,若是圣上传唤,或是二殿下吩咐诸事,需得你亲自去见。”
晚云倒抽一口冷气。
说实话,她并不愿意再跟皇帝打交道,上次面圣的种种不悦还历历在目,还有文谦……
晚云深吸一口气,目光沉下。
“我知道你的难。”姜吾道见她神色,徐徐道,“可我知晓,你能做的事比眼前所见更多。过去,你师父和师兄为了保护你,事事不让你站碰,却是埋没了你。瞧你,出面保下了师伯的河西分号,光凭这点就不逊男儿,故而我想……”
“师叔不必多言。”晚云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仁济堂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不会辜负师父和师叔嘱托,一切交给我去办便是。”
次日一早,王阳便收到了袁盛的急信。
晚云看他读完信,面色不虞,不由得揪紧了心,“谯国公主不愿帮忙么?”
“自是愿。”他将信按在案上,道,“只是圣上未见。”
晚云皱起眉头:“圣上竟然连公主也不见,如今也无他人能劝得动圣上。”
王阳不置可否,只将信递给晚云,道:“此事不宜动用暗桩,只能托盛叔行事。盛叔没有别的办法,事后独自去齐王府寻九殿下,只是齐王府已然被禁军接管,连个通传的人也没有。他在外头等了许久,恰好等到了谢将军前去探视。他二人在阿言归来之时曾见过,有一面之缘,盛叔便托谢将军传信给九殿下。如今九殿下能依靠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晚云听罢,担心不已。
当下的问题,已经不只是裴渊能不能来,而是皇帝会对他做什么。
“阿兄能怎么靠自己?”她心烦意乱,“师兄是说让阿兄抗命出走么?可他已然如此处境……”
“晚云。”王阳正色道:“没有人能逼得了九殿下。能不能来,要不要来,他自会权衡,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若无用,只好将师父的心意传达给他,而后静候他的消息。”
晚云默然,好一会,才徐徐点头,“我知道了,还是师兄冷静。”
王阳摸摸她的头,语气和缓些:“关心则乱。你置身事中,容易心绪不稳,万不可急躁。”
晚云“嗯”一声,深吸口气,环顾四周。
王阳的书房已经渐渐搬空,所有的文书都将搬至历任掌门的书院,意味着掌门的交接已经在暗地里进行了。
“师兄在年前知晓师父的病情时,是否料到了今日?”
王阳抬头看了她一眼,牵起一丝疲惫的苦笑,道:“料到了。可纵然料到了,我也不会比你好受一些。晚云,他也是我的师父。”
晚云垂下眼眸,少顷,复又看向王阳,“师兄害怕么?师兄成亲后就要继任掌门了,若我没记错,师兄可是仁济堂的最年轻的掌门。”
“怕。”王阳毫不犹豫地说,“这几夜常常梦魇,梦见仁济堂房倒屋塌,在我手里成了一片灰烬,还梦见我等都葬身火海。”